外传、绝情-《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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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绝知道,一旦有了孩子,心就不定,每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好,自己几个亲兄弟尚且斗得如此厉害,异母兄弟又有几个能像唐孤跟自己一般亲?乱从自家起,便要分心,翠环不想把心力放在这。

    “留着吧。”翠环道,“争嫡没锦阳的事,若温娘安安分分,孩子聪明伶俐,长大后嘱咐他留条生路给锦阳,也就够了。”

    至此,唐绝心中大石总算落了地。

    接着,翠环又道:“讲正事,大哥管的账房果然不干净。”

    唐绝“喔?”了一声,问道:“弄得到账本吗?”

    翠环摇头道:“这事不容易。我收买了他府里几个手下,想手抄一份副本出来,只要找到假账目,再找商家核实,就能致他死地。可他滴水不漏,连账本在哪都不知道。”

    唐绝道:“你都查到这份上了,总有办法。”

    翠环道:“再等几天消息看看。”

    唐绝微笑,今天的好消息简直多到自己承受不起,温娘有孕,翠环也不追究,掌事的位置也几乎是囊中物。

    他回到房里,跟温夷说了翠环的决定,温夷喜得要飞起来似的,忙说要向姐姐道谢。唐绝笑道:“谢什么,不杀之恩吗?”

    温夷神色一变,问道:“姐姐不会改主意吧?”

    唐绝将她抱入怀中,笑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翠环可不想生第二个。”

    一个精明干练,能解决所有事的妻子,一个美貌贴心,与自己情投意合的妾室,又是九大家掌门,随便哪一样都足以让人夸耀一生,自己兼而有之,天底下还有谁比自己更幸运?

    唐绝简直感激当年在抚州暗算他的夜榜杀手,想要为他立个长生牌位。当然更要感谢那个派他行刺的幕后主使,虽然他大概猜到,八九不离十,不是大哥便是三弟。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此后每隔几天,温夷都会去向翠环请安,一来是表示自己无二心,二来也是拉近关系,毕竟自己有了孩子后,时时刻刻都得小心这姐姐。

    翠环总是不冷不热地招呼着,连嘘寒问暖都懒,通常只是教她小心养胎,此外别无他话。

    一天,温夷照例到翠环房中问安,却不见翠环,她等了会,见桌上有本摊开的书,是一本手抄的账本。她是商户出身,一眼便看出里头有问题,她细细核对了下,有几笔亏空都给巧立名目遮掩去了。她知道丈夫与大哥斗得甚急,这账本能置大哥于死地。

    她听到脚步声,连忙把账本翻回原来的页数,见到翠环进来,问了安。翠环不冷不热地关心几句就让她离开。

    夜里,唐绝神色欣然,温夷问什么事开心,唐绝笑道:“大哥完了。”又道,“你明天不用去找翠环问安了,她要出门。”

    “去哪?”温夷问。

    “你管这些干嘛?”唐绝一把抱住温夷,笑道,“等孩子出世了,我们好好栽培,指不定是下下任掌事呢。”

    温夷笑得有些勉强。

    第二天一早,一辆马车驶出了唐门的十三进大院。马车刚出灌县,就有二十余匹快马追上。

    马车见有追兵,奔得更急,但马车终究不如马快,逃不到一刻便被马匹团团围住。那二十余匹马围着马车兜圈似的打转,光天化日下,马上人均劲装蒙面。马夫大喊道:“这是唐门的车,哪来不要命的马贼敢劫唐门的车,不怕被灭门吗?!”

    当中一人吹了声口哨,三匹马,三个人,也不打招呼,拔刀便向马车冲去。那马夫喊道:“你们不要命了吗?这是唐门的车!”才刚说完,劫匪一刀劈下,将马夫斩落在地。三人从马上跃起,落在车厢前,当中一人钻了进去,那马车顿时剧烈摇晃起来,过了会,再不见动静。

    余下两人面面相觑,为首的马匪也觉讶异,点了点头,两人也钻了进去。这次与之前相同,马车剧烈摇晃,只是多了几声男子的惨叫声,又一会,两具尸体被扔了出来。

    此时马匪已知车中藏有高手,带头的那人又吹一声哨,余下的二十余匹马围着马车转,左右两侧各有两人冲锋,挥刀戳向车窗,里头人要是闪躲不及,就要多几个透明窟窿。

    四人拔出刀来,刀上却无血,正讶异间,从车窗里探出一只手来,抓住一名劫匪,将他从马上扯到车窗前。那人身材高大,四肢都卡在窗外不能施展,只是不住摇晃舞动,那马车又晃了几下,那人惨叫一声,两眼一翻,缓缓跌落,心窝处一个深凹的拳印。

    为首的马匪勃然色变,他已经知道车上是谁了,唐门兄弟中,只有一人有这样的功力。

    一名青年从车上走出,虎背熊腰,一身肌肉精壮结实,却不是唐孤是谁?

    “大哥,别遮掩了!”唐孤道,“你要的账本在我手上!你想杀了兄弟,再夺账本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为首的蒙面人道,“杀人劫财,就这么简单!”他抽出刀来,显是要蛮干了。

    “二嫂说,如果你要账本,就把账本还你!”唐孤说着,从怀中掏出厚厚一叠账簿,丢到马匪面前。为首的马匪翻身下马,拾起账簿观看,刚翻了几页就把账本丢在地上,怒吼道:“这是假的!”

    唐孤道:“本来就是假的!真账本嫂子一直没搞到,没法在爹面前告你状,所以才弄了这一出以假乱真!你以为嫂子有了副本,要去查账,你怕事发,中途拦截!”

    事已至此,唐灭不再掩饰,一把扯下面罩,说道:“原来如此!那又怎样?没有账本,你能奈我何?”

    唐孤道:“我这就回告爹爹,让爹来查你的帐!”

    唐灭道:“那你也要回得去!你功夫好,好得过这二十几人?”

    说话间,灌县方向忽地尘沙飞扬,约有百余骑卫军直奔而来,为首者正是唐绝。只听他高声喊道:“爹,你没事吧?!”

    “爹?”唐灭一愣,看向马车。

    马车里走出一人,正是唐焱。

    ※

    唐绝面色凝重,就在几天前,他还是天底下最幸运的男人。

    “我是试了她,但她若不动歹念,不过让爹跟七弟白跑一趟。”

    翠环说着,脸上既无怨恨,也无怒意,毕竟她已大获全胜。

    “她肚里还有我儿子!”唐绝低头,“她是我最爱的女人!”

    “如果这不是我设的局,死的就是我了。”翠环道,“我早说了,当了母亲,就想为儿子多争些。”

    唐绝想说,她以后不敢了,但他知道这辩解很愚蠢。

    “你处置吧,不用杀她。”翠环道。

    唐绝讶异,他没想到翠环如此宽宏大量。

    “这事只有你、我、七弟知道,只要说温娘跟我们共谋,大哥也搞不清底细,没人知道她干的事。”

    “以后你会是唐门掌事,我会是掌门夫人。没有你,没有我,咱们都走不到今天这地位,以后,我们还要继续走下去。”

    “你是我丈夫,我不能让我丈夫杀他最爱的女人。”

    “我只有一个条件。”

    唐绝忙问:“什么条件?”

    “以后要忙的事更多,让她别来请安,耽误时间。”翠环道,“各过各的,挺好的不是?”

    唐绝大笑,快步走向温娘房间。

    还是过去了,运气还是在自己这边,或许他跟翠环之间没有爱情,但不代表他们不能相互依托。

    到底是翠环靠着他的身份登上权力顶峰,抑或是他依靠翠环的能力当上唐门掌事,都无所谓,他们彼此寄生,相互吸食对方,谁也少不了谁。

    唐绝来到温娘屋外,灯没亮。他突然生出强烈的不安,快步抢上,推开房门。

    他看到温夷倒在地上,一股黑血从她□□汩汩流出,他大声呼救,点起灯,扶起温夷,哭着问道:“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到温夷手上的药瓶,拿起来嗅了一下,是“寸草不生”,最烈的死药之一。

    她整罐都吃下去了。

    他紧抱着温夷,哭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温夷张开眼,虚弱地说:“我听到……姐姐没事……就知道……我完了……”她摸着唐绝的脸颊,“我真的……好怕……我怕……姐姐又想……生孩子了,那她……会不会反悔……会不会……杀我孩子?我真的好怕……好怕……”

    唐绝没有辩解,此刻替翠环辩解又有什么意思?温夷终究不懂翠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了解翠环?

    “我不想……让孩子跟我……死……死在你手上……这样……你……会……会……难过一辈子……只好……”

    她两眼失焦,想再说点什么,却再也说不出口。唐绝握着她的手,等着怀中的身躯渐渐冰冷,血迹弥漫到自己脚下。

    灯火忽灭。

    温夷死后,翠环立刻宣布了温夷的罪行,并说是唐绝亲手处决了温夷。

    既然已经救不活了,就让她死得更有价值一点,让唐门中人知道,唐绝夫妻的手段是多么公正又狠辣。

    唐绝看着温夷跟他未出世的孩子一起下葬,眼中已无泪。

    翠环陪着他。

    当最后一抔土盖上时,翠环挽住了他的手。

    “再生一个吧,总不会两个都是笨蛋。”

    唐绝点点头,与翠环并肩离去。

    ※

    几年后,唐焱病重,将唐绝叫来床前,要立他当掌事。

    唐绝摇摇头,对父亲说道:“爹,您要是想要唐门未来几十年平平安安,风调雨顺,你就立我当掌事,我能保唐门一方安宁。但若你希望唐门能与群雄竞逐,在昆仑共议上号令天下,你就该让翠环掌事。”

    唐焱眼中放出光芒,问道:“她……能吗?”

    “她办不到,唐门就再没人能办到了。”

    “她是外姓,出身又低,只怕叔伯弟兄们不服。”

    “这事,交给孩儿跟翠环烦恼就好。”

    唐绝看着唐焱,父子俩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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