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绝情-《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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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环说过,无论唐绝纳多少妾,她都不问,她确实信守承诺,但有个条件,除她之外,所有妾室不能有子嗣。唐绝一直等到第三年翠环怀孕时,才纳了府里一个叫绣凤的丫鬟作妾,一来是因为掌事之位未定,刑堂还有许多事要烦,二来也是顾着翠环的心情。
他始终有些怕这个妻子。
唐锦阳出世后,唐门又出了件大事。唐寡到衡山公办时看上一位名妓。衡山青楼名妓非同一般,非世家公子难以亲近,与翠环这种□□不是一个身份地位。只是这名□□竟也被丐帮彭家某个嫡系看上,两边同时下聘,争风吃醋互不相让,那□□生性胆怯,只怕选了一方开罪另一方,只能拖延。唐寡盛怒之下竟发了仇名状,要与那彭家嫡系分生死。
这可是惊天大事,彭家虽然只是丐帮底下一个门派,但开枝散叶,势力庞大,比嵩山不遑多让,两家仇杀三代,那不得闹个尸横遍野?
唐焱暴怒非常,压下了仇名状,又派了与唐寡相善的唐灭去劝。唐灭苦劝不果,眼看事情就要闹得不可开交,翠环刚生下唐锦阳两天,月子都没坐,即刻领着人马日夜兼程前往衡山。
她抵达湖南后,假意协助唐寡,先设局将他抓住,又派人擒下□□,招来了彭家嫡系,当着两人的面问了三次□□要选谁。□□惶恐不敢回答,她割了□□的头,派人将唐寡押回唐门,自己上衡山自请妄杀之罪。
当时的衡山掌门得知事情始末,并没有追究翠环杀人之罪,毕竟同为九大家,这事追究起来也是麻烦。她只让翠环立下毒誓,终身不得踏入衡山地界。
这之后,翠环当上了刑堂副掌,唐门上下对她没有鄙视,只有敬畏,唐灭、唐寡一派更将她视为比唐绝更重要的首敌。
也就在这一年,唐绝纳了第二个小妾。她叫温夷,人如其名,总是温温的。温家是唐门药商之一,温夷这年才十八岁,想多见世面,吵着要陪父亲送药到唐门。温父拗不过女儿,趁着送药时带她进唐门,碰着了唐绝。
他们几乎是一见钟情。她身上有与翠环全然相反的特质,翠环到了唐门才认得字,温夷却是自幼饱读诗书,翠环咄咄逼人,温夷却总是轻声细语。唐绝自命风流,在长笛上下过不少苦工,温夷善琴,笛不能调音,琴却能迎合。
至于翠环,如果刑堂的惊堂木也算乐器的话,她倒是个中好手……
以唐门二少爷的身份,要娶一名大户千金,只要一句话就够,但唐绝仍礼遇备至,亲自登门拜访,与温夷说话谈心,吟诗作对,又带温夷遍访蜀中名山妙水,直至温夷含羞点头,方才将她迎入唐门。
娶了温夷后,唐绝便把所有精神都放在这小妾身上,与她吟诗唱和,弹琴喝酒,每日风花雪月,日子好不快活。至于刑堂的事,翠环一个人就能解决,有没有他早已无所谓。
某日,唐绝喝得烂醉,过了申时才起。他一走到客厅,就看到唐孤正在等他。
“早过卯时了。”唐孤道,“以前不见你这么晚起。”
“什么事你嫂子都张罗了,用不着我。”唐绝笑问,“吃过早饭没?我让温娘炒两盘小菜,她手艺可好了。”
“你多久没见锦阳了?”唐孤问。唐绝皱起眉头:“嫂子要你叫我回去?”
“嫂子没让我来,是我自己来的。前两天,她安排我进了卫堂。”唐孤道,“那是五哥的地方。”
唐绝点点头,道:“以前是六弟帮着大哥,四弟帮着三弟,五弟谁也不帮。她现在是副掌,她让你跟老五多亲近,搞好关系,也是深谋远虑。”
唐孤摇头道:“嫂子是要我找五哥的漏,助她上位。”
唐绝一愣。唐孤重情,虽然兄弟中与自己最好,但要他算计兄弟……
“嫂子说,他们不会提防我,才会在我面前出错。”唐孤倒了茶,接着道,“衡山那件事后,三哥没指望了。嫂子拉拢四哥,三哥反倒投靠大哥去。”
“爹还正当壮年,操烦这些太早。”唐绝道,“我瞧你三个哥哥也不是你嫂子的对手。”
“二哥,去看看锦阳。”唐孤道,“他快连爹都不会喊了。”
唐绝默然。
当天下午他去见了儿子。翠环去了刑堂公办,奶娘把小少爷抱给唐绝,唐绝搂在怀里,唐锦阳叫了几声爹,唐绝欣喜之下把孩子抱高,不料唐锦阳却怕得哭起来,他手忙脚乱也哄不乖,只得让奶娘抱回去,颇觉气闷。过了会,翠环回来,见着他也没讶异,只问几时来的。
“吃过午饭就来了。”唐绝道,“孩子怕高。”
翠环道:“要不,抱过去玩几天?”
唐绝点点头。
翠环又问:“多久没去绣凤那了?”
唐绝问:“怎么了?”
翠环道:“不喜欢人家,趁着年轻送走,养成妒妇,只是给家里添乱。”
唐绝点头道:“我会安排。”
翠环又说:“时不时到刑堂走走。爹还不知道你偷懒,别让大哥钻了空子。”
唐绝问:“还有别的话吗?”
翠环想了想,道:“没了。”
“要不,我今晚留在这过夜吧。”唐绝说道。
“好啊。”翠环点头,既无欣喜,也无厌恶,一如既往。
当天夜里,唐绝在翠环身侧辗转难眠,爬起来,看着窗外月光,只觉一片清冷。
“睡不着?要去温娘那睡吗?”
他回头,看见翠环也醒了。他在稀微的月光下凝望着翠环,除了一身如月色清冷的亵衣,看不清面容。
翠环披了件袍子下床,顺手也替他披了一件。似乎有些暖了,唐绝想着,看见翠环掌了灯,就着灯火望着他,问:“有心事?”
一张顶多只算中人之姿的脸,单薄的身材……唐绝发现自己竟是如此在意这个女人,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嫁进唐门,就为了夺权?”
“你娶我回来?难道不是为这个?”翠环反问。
唐绝一时语塞。
翠环淡淡道:“你想管事,我让你管,你想当掌事,我帮你抢。我不是看上你英俊人品,你也不是看上我貌美如花,我们都有想法。你若改变主意,不想当掌事,也得知会我一声。”
“我若真不想当了呢?”唐绝问,“怎么办?”
翠环道:“让七弟当吧。他脾气虽暴,还是听你话的。”
唐绝又道:“如果我也不想让老七当,我就不想管事,又怎地?”
翠环道:“唐门里总有你看得上的人选,挑一个。”
“没有。”唐绝问,“我就是不想你管事,又如何?”
“又不是小孩子了。”翠环道,“别跟锦阳一样,学不好字就怄气。”
唐绝一愣,良久,忽地哈哈大笑。他终于明白自己长久以来的抑郁所为何来。他只是希望这个女人臣服于自己,希望自己赢过她,可这又如何?比不上她的男人多了去,也没谁征服了这女子,她终究成了自己妻子。至于爱不爱她,为不为她所爱,他已经找到温夷,他的温柔手段,风花雪月谈情说爱,不也一样施展?就像翠环说的,他又何必怄气?
翠环看着他笑,“噗嗤”一声,也笑了出来。打从来到唐门后,他就没再见过翠环笑。他想起在群芳楼时,翠环还是那个爱笑的翠环时的模样,那时自己对这个女人一无所知,仍将性命交托在她手上。
第二天,唐绝卯时便起,梳洗后便到刑堂办公。下午,唐绝把唐锦阳抱回温夷房里,温夷很喜欢孩子,照顾得无微不至,又教他识字又教他吟诗,可唐锦阳资质鲁钝,学得极慢。有时唐绝回来见着了,忍不住嘀咕两句,孩子被骂哭,温夷只得不断哄他。过了一个月,唐锦阳说想娘,唐绝又把他送回翠环那。
那晚,温夷忽地抱住唐绝,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想要个孩子。”
唐绝倏然一惊。
“说好不生孩子。”唐绝道,“你不能生。”
温夷咬着嘴唇,没有多说什么。
若是绣凤,只要这句话便足以将她赶出去,但他终究爱着这个女人,差的只是正妻与妾的名分,差的也只是个孩子。
就这样,日复一日,三年过去了。这几年,唐门争嫡已近底定,唐孤当了卫堂的副堂主,兵卫两堂虽然还是老一辈把持,但唐孤拿下卫堂只是时间问题。翠环升任了工堂堂主。至于其他弟兄,老五被调去守边防,老三依然不得势,只剩下管账房的大哥,唐绝已有把握,只等翠环那边确定消息,这件事后,唐门的下一任掌事便是他了。
某日,温夷脸色苍白,用了早餐后就吐,唐绝说要请大夫,温夷连忙拒绝。唐绝本想留下陪她,温夷也说不用,催促着他去刑堂办公。
当天下午,他办完公事,担心温夷,早了一个时辰回去,却看见家里的大夫从房里走出,温夷不住嘱咐,那大夫连连点头,哈腰鞠躬。唐绝心中起疑,假作不知,进屋问温夷道:“你身体好些了吗?要不要替你找个大夫?”
温夷佯笑道:“我请了李大夫看过,他说没事。”
唐绝皱起眉头,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你该不是有喜了吧?”
温夷脸色惨白,跌坐在地:“别让姐姐知道这事……”
唐绝坐在桌旁,紧按额头,这事怎么可能不让翠环知道?自己明明很小心,温夷定是骗了自己,这才受孕。
“这孩子不能留。”唐绝道,“你会没命。”
“那是你儿子!”温夷哭道,“我就想跟你生个儿子,女儿也行!就一个,一个就够了!”
唐绝心中一动,他又何尝不想多个儿子?但他知道,瞒住翠环,只会更不利。
“我向你姐姐求情,看她愿不愿意留下这孩子。”
温夷大惊失色,说道:“姐姐会杀了我们母子!”
唐绝苦笑:“你不懂你姐姐,瞒着她,你更要死。”
温夷道:“那我跟你去!我去求姐姐!这孩子不会跟他儿子争!”
要保住这孩子,求情绝对没个屁用,唐绝心里明白,所以他没带着温夷去。自己虽然深爱这个女人,但她太笨拙,那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在翠环面前只是全然无用的虚文。
只是这辈子跟妻子说话,可从没像今天这般忐忑过。
翠环皱起了眉头。唐绝试图从她眼神里看出什么,但翠环并没有表露出讶异或愤怒的神情,倒像是有些责备。
“怎么这么容易被骗?还是你也算计好了?”翠环问。
“骗了你,能保住这孩子?生杀还不是由你。”唐绝道,“这事我们说好的,我都听你的。”
“我若说不能留呢?”翠环问,“你就不要这孩子了?”
“得心疼,温娘也会跟我拼命。我保证,这孩子不会跟锦阳争嫡。”唐绝道,“温娘不懂心机,她斗不过你。”
“唐门传贤不传嫡。锦阳五岁了,你也看出了,这孩子……是个笨蛋。”
唐绝苦笑道:“也不知是像你多点还是像我多点。”
“既然是笨蛋,肯定离你近些,离我远些。”翠环陷入沉思,过了半晌,说道,“我想过杀子留母,也想过杀母留子,都不好。你真心喜欢温娘,舍不得,杀子,温娘带着恨,也难对你真心。若是早些年,我定然两个都杀了,只是这些年事多,我也不想再生了,他若比锦阳更像你些,会是个聪明孩子,兴许还能继承你衣钵。只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妾室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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