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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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晖脉脉,褚晏脸埋在明昭颈窝里,许久后,低低地道:“蓁蓁。”

    ——蓁蓁。

    是她的名字。

    明昭拂开他鬓角被汗黏住的发丝,唤他:“褚晏。”

    褚晏嘻嘻一笑,餍足地、认真地道:“我要娶你。”

    夜里,褚晏找到周弘应,直截了当、粗暴简单地把狠话撂下后,很神气地盯他一眼,按着佩刀扬长而去。

    此后,褚晏继续忙里偷闲去明昭跟前转悠,看书就在八仙馆,不看书,就以教她骑马的名义,领她去人迹罕至的树林深处漫步。

    褚晏特别喜欢骑着马,把明昭拢在身前,深秋的梧桐树林里金灿灿的一片,枯厚的树叶铺得满满一地,马蹄踩上去,咔嚓咔嚓作响。

    褚晏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一件事来,告诉身前人:“我还没听你弹过箜篌。”

    明昭欣赏着四下的秋景,闻言静了静后,答:“箜篌在我屋里。”

    褚晏欲言又止,眼眸深处突然荡开一层春波。

    他觉得,他听懂了。

    入夜后,褚晏借口腹痛跟同事换了班,瞅准时机,脚下抹油溜去了明昭的悦仙阁。

    明昭刚沐浴完,一袭缕金挑线流彩纱裙拖曳在榻下,袖上绣着的绿竹在烛灯映照下朦胧缥缈,凤首箜篌立在榻上,她微微歪着头,纤指从二十三根琴弦上拂过。

    褚晏突然翻窗而入。

    明昭一愣。

    褚晏很机灵地避开她和箜篌,在坐榻另一头坐下,朝她呲牙一笑。

    明昭脸红。

    这时敛秋从屏风外走来,边走边郁闷地道:“殿下,门外并无褚侍卫的人影,看这迹象……”

    瞧清窗下情景后,讪讪住口,颔首而下。

    明昭看回褚晏,佯装愠恼:“有门你不会走,非要翻窗户?”

    褚晏心道还能正儿八经走门的?

    嘴巴很收敛地请教:“不该翻窗户?”

    明昭道:“你是禁军。”

    褚晏嘿然一笑:“眼下是情夫。”

    明昭脸又红了红,转开,但是不呵斥。

    褚晏很识趣,不逗她了,老实地坐在那一头,看她半晌不动,便伸手在箜篌上一拨。

    “叮叮——”

    空灵的琴声响在耳畔,因为他拨得用力,而余音不绝。

    明昭回头乜他一眼,抬手压住颤动的琴弦。

    余音散后,一室寂静,彼此眼神交汇在烛火里,更浓烈深邃。

    明昭敛眸,开始弹奏。

    褚晏坐在榻那头,看明昭颔首弹奏,听那悠扬清越的箜篌声溪涧水一样流淌在耳际。

    他平生并不是没去过勾栏瓦舍,不是没听过靡靡之音——大鄞的郎君没有不听音乐的,更何况还是在禁军里当差的少爷。

    但他发誓,他真的从来、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动人的声音。

    他竟然也想起了那些书生气的诗,什么“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什么“预知写尽相思梦,度水寻云不用桥”……

    他也想起了那些文绉绉、神叨叨的描述,什么林间的鸟、树下的蝉都会为之一静,什么“东船西舫悄无言”、“此夜曲中闻折柳”……

    真动人哪,真勾人哪,不愧是名震京师的一曲《湘妃竹》,不愧是惊才绝艳的长帝姬明昭。

    可是褚晏又想,今夜勾住他的究竟是这名不虚传的箜篌声,还是面前这个只为他拨响箜篌的姑娘?

    一曲罢,余音绕梁,明昭把箜篌松开,催他:“走了。”

    褚晏肯定不会走,他怎么舍得走,他扭头看窗外:“今夜的月亮好圆啊。”

    明昭被褚晏解开罗带,深吻着压进床帐里的时候,终于明白他讲那月亮好圆是什么意思了。

    那是人家祝颂新婚夫妇的祝词:花好月圆。

    错金博山炉里熏香氤氲,是明昭最爱的降真香,香气柔和清凉,可是这一夜,她嗅不到角落里那熟悉的暗香了,她鼻端全是少年郎炙热的、蓬勃的气息,是他眼睫擦过鼻尖时微微的痒意。

    明昭抱住他,问他:“你会吗?”

    他抽空抬头,去她耳边回:“我看过。”

    认真又幼稚。

    明昭啼笑皆非:“府上没有丫鬟教过你?”

    她问得很平和,却像是惹恼了他,像是热恋里的小姑娘故意不信任他,故意来试探他。

    他眉峰蹙起来,用膝盖分开她双腿,撩起来的一双眼眸烨烨,赌气般道:“我不要丫鬟教,我要你教。”

    明昭盯着他的眼,又想笑,褚晏重新低下头。

    帐幔垂落,一件件衣物从内滑落下来,两个都懵懵懂懂、不解人事的少年少女紧抱在一处,一半循着本能,一半依葫芦画瓢。

    夜半时,明昭从浅眠中醒来,逼仄的帐里全是欢爱后的黏腻气味。

    她身下还有点痛,肩膀也被褚晏压得酸痛,她不明白他这人怎么这样,睡前不放过她,入睡了还要紧紧地抓住她。

    明昭在他眉间用力一戳。

    褚晏蹙起眉嘟囔一声,不但没醒,反而又朝她蹭。

    明昭被蹭得扬起脸,心道:小狗儿似的。

    大概是三更时,褚晏终于被明昭弄醒了,睁开眼,对上的是一双冷冷的、似恼非恼的明眸。

    旖旎的残梦和缠绵的残香把褚晏唤醒,他眼往下瞄,被明昭把下巴挑起来。

    她不准他再放肆了,褚晏嘿嘿一笑。

    明昭冷然:“还不走?”

    褚晏撒娇:“你明明不想我走。”

    明昭脸热,幸而帐中昏黑,她拿他没办法,径自起身,穿上外衫往窗前去。

    室内仅燃着一盏灯烛,她拢紧衣襟在榻前坐下,莹白长腿袒露在外,映着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

    她里面什么都没穿,全身上下就只这样一件纱衣,他只要定睛细看,就能看到里面朦胧的轮廓。

    褚晏喉结一滚,一时竟不知道是该担心她着凉,还是担心自己再次丢魂。

    明昭坐在窗前看月亮,不久后,褚晏来了。

    他拾掇自己倒是挺快,前一刻还光条条、烫滚滚的一个人,眼下就已衣冠齐整,眉眼鲜亮。

    明昭挪开眼,继续往窗外那轮西沉的圆月看,她想起他坐在对面夸那月亮的样子,道:“人意共怜花月满,花好月圆人有散。

    欢情去逐远云空,往事过如幽梦断。”

    念完诗,她回头去看他,想他的反应,看他懂不懂她在刁难他,在怼他。

    褚晏耷拉下眼皮,像是根本没领悟到她的雅兴,蹲下身。

    明昭视线下移,这才看到他手里捧着一堆衣裳。

    她的衣裳。

    “我可以给你穿衣裳吗?”

    他扬起脸庞来,双眼明亮。

    明昭一怔。

    夜风吹拂她膝前的纱裙,春光流泻,褚晏径自剥开她身上的外衫,从最里的兜肚,到最底的绫袜,一样一样地给她穿戴整齐。

    “莫思身外,且逗尊前,愿花长好,人长健,月长圆。”

    褚晏看回眼前的姑娘,暖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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