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可以不用拿我当客人-《那片蔚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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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你可以不用拿我当客人
此时还不到一点,刚吃完午饭的学生陆陆续续地从食堂往回走。
即便是冬日,校园主干道上也依旧有不少穿校服的学生,里面穿着臃肿的衣服。
三楼化学实验室的走廊前,高瘦男生趴在栏杆上。
他的手指间正转动着一张卡片,看起来是一张身份证。
对面是学校的观景湖,原本夏日里茂盛的花草树木此时稀稀落落的,处处透着冬日里的萧条。
夏天这个湖边小树林里时常有情侣躲在里面约会,学生会甚至还组织过突袭检查。
这会儿是冬天,依旧能看见一两对男女躲在里面。
“宋沉,你在这儿啊。”
身后一个男声传来,靠在栏杆上的宋沉动作一顿,指间的卡片差点儿从栏杆上掉下去。
叫他的是班里的学委,学委拍了下他的肩膀,低声说:“王老师到处找你呢,让你赶紧去他办公室一趟。”
王老师是他们的班主任。
宋沉把手中的卡片拿好,低头塞进自己的校服裤子口袋。
没一会儿,他就出现在了办公室,此时办公室里除了王老师还有政教处主任,以及他没见过的两个男人。
王老师见他来了,朝他招手道:“宋沉,你过来。”
肖寒一转头便看到了他,只见他神色淡然,身上有股高中生里极少见的沉着。
这种男生确实够受女孩欢迎的。
只不过受欢迎到宁愿替他背上杀人罪名,是不是有点儿太离谱了?
王老师一脸担忧地看着宋沉,又对肖寒说:“这孩子是我们班,不,应该是我们学校里最让人省心的孩子,次次成绩稳定在前三。”
肖寒笑笑:“我们只是来了解情况,老师你不必担心。”
肖寒朝对面的空椅子抬了抬下巴,笑着说,“宋同学,你先坐,不要紧张,我们只是来了解情况的。”
随后他看似很无意地开始提问,其实关于陈锦路的事情已经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毕竟死者家属在网上大闹了一通之后,陈鸿源被人曝光,陈家的其他人也没逃过。
陈锦路在学校就不是个省事的主儿,认识她的人不少。
这年头学生各个都有手机,所以高三九班有个女生杀人的事情就在学生中间传开了。
“你和陈锦路平时关系如何?”
“不熟。”
肖寒凝视着他的表情,心底却是后悔,早知道应该把那位蔚小姐带过来,她在观察人的微表情方面是个专家。
最后,肖寒装似无意地问:“陈锦路有没有什么东西,曾经交给你保管过?”
王老师在一旁急了,说道:“警察同志,陈锦路平时不怎么爱上学,她和宋沉真的不是很熟,恐怕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你要是不信,可以叫班上其他同学来问问。”
一旁的政教处主任也点头,两位老师都争着帮忙说话。
而椅子上的男孩儿却突然抬起头说道:“有,她有东西交给我。”
警局的食堂很少像今天这么热闹,平时很少来吃饭的人今天都特意拉着同事下来了,只因今天出现在食堂的人。
蔚蓝的面前是食堂阿姨特地给她打的饭菜,分量多,菜色不错。
她拿起筷子,看了一眼对面男人盘子里诱人的鸡腿,笑道:“食堂阿姨很喜欢你啊。”
何止是食堂阿姨喜欢他,只要稍微抬头看过去,但凡现在在食堂吃饭的,没有人不在偷瞄他们这桌,简直是万众瞩目。
男人不搭理她,更没有抬头看她。
蔚蓝轻笑,刚才在审讯室说完那句话,面前的人几乎是摔门而去。
她突然伸脚,在桌下轻轻地踢了一下,秦陆焯抬起了头。
蔚蓝无辜地看着他:“秦队长,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
“别这么叫我。”
蔚蓝微微挑眉:“秦先生。”
她字字分明,叫得刻意。
蔚蓝不爱玩社交软件,但也曾在朋友圈见过有人称呼自己的男朋友或老公为某先生。
当时看到只是一扫而过,此时“秦先生”三个字喊出来……居然感觉还很不错。
秦陆焯撂下筷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皱眉道:“好好说话。”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秦陆焯不耐烦地说:“随便。”
不叫这个就行。
蔚蓝“哦”了一声,表情微微得意:“那还是叫‘秦先生’好了。”
秦陆焯看着她,懒得再说话,有种认命的感觉。
蔚蓝微笑,吃了两口饭后慢条斯理地开口:“你还没说对这个案子是什么看法呢。”
“你不是已经胸有成竹了?”
秦陆焯没直接回答她,反而是意有所指。
蔚蓝偏头道:“可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她的声音很软,并没有刻意压低,只是微微上扬的语调透着一股撒娇的柔媚,恐怕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刚说完,有个警察小跑过来喊道:“秦队,蔚小姐,肖队长带人回来了,请你们过去。”
他们迅速赶回审讯室。
穿校服的少年已经被带进了审讯室,此时,他淡定地看着墙上发着红光的摄像头,仿佛自己身处的地方不是警察局。
肖寒边看边摇头:“这小子要是真犯罪,绝对是高智商犯人。”
跟着他一起去学校的小警察齐晓点头,跟进来的蔚蓝说:“蔚老师,你是没看见他之前的模样,比这个样子还淡定呢。”
进去的两个警察开始追问他昨天晚上在哪里,谁知宋沉一直不说话,直到警察说:“你不要以为你不开口,我们就拿你没办法。”
谁知警察刚说完,宋沉身体微动,他一只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不只是坐在他对面的两个警察,就连在旁边监察室的几人都定睛看向他的手心。
肖寒立即打开门,冲到了隔壁。
几分钟后,监察室的人低头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两张身份证。
照片上的少女,略有些严肃地看着镜头。
“居然有两张身份证……”肖寒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没一会儿,被他派出去的齐晓又回来了,他低声说:“肖队,查清楚了,陈锦路一个月前确实补办过一次身份证。
我们也去宋沉说的那个小旅馆查过了,他们昨晚是十二点入住的,不过宋沉没带身份证,陈锦路给了老板三倍价钱,两人没登记就住进去了。
宋沉是午夜两点离开的,陈锦路是早上八点。”
这就是陈锦路昨晚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原因。
肖寒张张嘴,随后怒道:“这叫什么事儿。”
杜如丽被证实的死亡时间是昨晚一点到一点半。
折腾了大半天,却是一出闹剧,这俩高中生以为是在演电视剧呢?
还替对方承认罪名……
肖寒气得不得了,嘟囔着:“我非给她一个提供假口供的罪名不可。”
话虽这么说,但是肖寒最后也没这么做。
证实了案发时他们不在场之后,肖寒还是让人给他们重新录了口供,把人放了。
陈锦路被放出来之后,看到宋沉,眼圈微红。
宋沉皱眉看着她,怒道:“你是傻吗?
!”
蔚蓝看着肖寒低笑道:“肖队长,看来你在问话的时候,给他透露了太多东西。”
虽然蔚蓝曾数次在陈锦路那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可第一次见到真人依旧让她惊讶。
肖寒微愣,一旁的秦陆焯解释道:“他知道你在找陈锦路的身份证,他是故意跟你回警局的。”
简而言之,一个少年耍了两个警察。
他只是想让警察带他回来,为了见面前的少女,确认她的平安。
肖寒赶紧挥手,喊道:“齐晓,赶紧通知他们家长来领人。”
没多久,宋沉的父母赶到。
当宋母看见儿子和陈锦路并肩时,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上前将宋沉拽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斥责道:“宋沉,我跟你说过什么?
你要跟人品好的人来往。
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你怎么就不知道躲躲呢?
我都听你们老师说了,这件事我必须要跟校长反映,还有半年你可就要高考了。
你是重点生,怎么能让这些人影响你的前程?”
宋母的指桑骂槐让陈锦路面红耳赤,平时张牙舞爪的纨绔少女在喜欢的人的母亲面前,竟一言不发。
陈家的律师正在办理相关手续,也不在身边。
于是蔚蓝上前,拉着她的手低声说:“我们也回去吧。”
谁知她上前后,宋母反而挡在前面,毫不客气地说:“这位小姐,想必你是她的家长吧,那有些话我也就直说了,这位陈同学在学校里的言行我有所耳闻,现在甚至和杀人案扯上关系了。
或许你们家确实是很有钱,但是不好意思,我们这样的家庭不喜欢攀附富贵,也希望她以后少和我儿子来往。”
身后的陈锦路垂着头,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
此时,站在走廊另一边的秦陆焯缓缓走了过来,看着气势汹汹的妇人沉着地问:“说完了吗?”
他伸手搭在蔚蓝的肩上,“别人家的孩子不麻烦你教训。”
说着,他揽着蔚蓝往前走。
见三人走过去,宋母心惊后又忍不住嘀咕:“果真是一帮没素质的人,神经病。”
她这句话声音不小,走廊里站着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蔚蓝确实不太在意宋母的不客气。
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她甚至见识过比这更过分的。
只是有些人似乎觉得自己天生就能凌驾于他人之上,却不知扒开表面那层皮,他们比谁都不如。
她转身望着对面的宋母,重复道:“神经病?”
蔚蓝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维持着表面风光很辛苦吧?
明明自己的人生不如意,却把所有的期望和压力都加到自己的孩子身上。
我劝你不如早点儿看医生,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孩子,而不是一味地逼迫他,把他逼上绝路。”
宋母忍不住抓紧手中的名牌包,这是她仅剩的一只了。
她没想到看起来清冷的女人说起话来如此犀利。
她张张嘴,强撑着一口气,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就是嫉妒我家宋沉,我儿子好着呢。”
她刚说完,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我要自首。
三个月前,我曾经在学校三楼推落一个花盆,砸伤了一个女同学。”
宋母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儿子,手捂在胸口,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显然,宋沉的这句话犹如一把刀子插在她的心口上。
话说心如死灰,也不过如此吧。
她的生活并不算如意,偏偏生出个优秀到能让她无比骄傲的儿子。
那些事业比她成功百倍的家长都小心翼翼地来讨好她,跟她搭讪。
刚开始她还惴惴不安,随着时间不断推移,这种事情越来越多,她开始把这种虚荣心寄托到儿子身上。
只有宋沉越优秀,越完美,她才会被越来越多的人羡慕、奉承。
宋母回过神时,第一反应就是斥责,她声音尖锐:“宋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胡说八道吗?
宋沉安静地看着她,突然笑出了声,他说:“那个花盆确实是我推下去的,只是我没敢承认。”
宋母的脸霎时白得像一张纸。
宋母惊慌又气恼地看着他,似乎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乖巧懂事的儿子会突然变成这样。
宋沉对着警察举起自己的双手,又一次重复:“我要自首。”
走廊里的窗户没有关严实,呼啸的风刮过,少年脸上的表情坚定决绝。
宋母晃了晃,宋沉的父亲扶住她后,终于开口怒斥道:“宋沉,你不要再胡闹了。”
宋沉说:“在你们眼中,这是胡闹吗?
你们一直说做错事就要承担后果。
我不是个完美的儿子,甚至比你们口中嫌弃的人更垃圾,因为她会保护我,而我只会逃避。”
陈锦路跑过去拉着宋沉的手,一直摇头:“宋沉,不要这样,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已经赔钱给杨婵,她也原谅我了。”
宋沉微微低头,看着她,低声说道:“陈锦路,我这种人不值得你喜欢。”
陈锦路终于颤抖地伸手拉起他的袖子,她一边哭一边摇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不是你说的这种人。
你还记不记得高一的时候,我不小心掉进学校的喷泉里,鞋子衣服都湿透了,是你把我带到学校医务室,你还把你的鞋子脱给我穿。
还有这次,事发之后,你一直有去看杨婵,你也是想承认的吧。”
是啊,他也想承认。
可从他上初中开始,宋母对他的要求就越来越严格。
他被迫参加各种竞赛,给学校拿奖。
宋母十分享受地坐在台下,等着所有人过来跟她说恭喜。
花盆的事情是宋母再一次强迫他去帮她所谓的上司家的孩子补习功课时发生的,那时他已经被数学竞赛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受不了,所以在电话中忍不住反驳,却不想一挥手就把阳台上的花盆推了下去。
听到楼下的惨叫声,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跑。
宋沉见警察不抓他,淡淡地表示:“我查过资料,这种非自然掉落的高空坠物可被追究刑事责任。”
齐晓赶紧朝肖寒看了一眼,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肖寒一个头两个大,忙活了一天的杀人案还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全被这两小孩儿耽误了,现在又出一个高空坠物伤人案。
“肖队,该怎么处理?”
肖寒冷哼一声:“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把之前这个案卷调出来,看看是哪个辖区的案子,让当时处理的民警再过来一趟。”
一听要处理,宋母死死地抓着宋沉的手,拼命摇头:“不行,你怎么能坐牢,你要是去坐牢,你这辈子都完了。”
秦陆焯将手中的纸杯递给蔚蓝,此时她站在窗口,外面还在闹腾。
蔚蓝接过,低声说:“谢谢。”
他们站在肖寒的办公室内,窗外是寂寥冬日,天空呈现出灰白色,树枝光秃秃的,有种苍凉的感觉。
许久,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蔚蓝偏头看他:“你觉得我在自责?
你知道他的弦为什么会绷断吗?”
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有一把弓,有些人的弓张弛有度,能靠自我调节来缓解内心的压力。
有些人却面临着来自外界的压力,压力就像一双手,拼命地拉着那把弓,不断地绷紧,却从不放松。
当达到一个临界点时,那把弓就会绷断。
那时候,这个人就会出现心理问题。
宋沉心底那把弓的压力来自他的母亲,他表现得越完美,宋母越是自豪,伴随而来的是更高的要求,循环往复,两人谁都解脱不得。
秦陆焯将裤子口袋里的烟盒掏了出来,拿出一支烟叼在嘴边,眼角余光瞥了身边的人一眼之后,还没点着的烟又被他拿了下来。
他再次看向她的眼睛,扯着嘴角淡淡笑道:“所以你还是帮了他,助人为乐吗?”
蔚蓝想了下,竟认真地点了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秦陆焯看着她的表情,一下子笑了,心想:果然是脑回路不正常的女人。
原本陈锦路的事情结束,蔚蓝已经准备离开,谁知肖寒却拉着她和秦陆焯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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