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七夜 小倩-《浮生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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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加了胡椒?”他轻轻挑起几根面条问。

    宁小倩煮面的时候,总会加一点胡椒粉,说吃了散寒。起初聂采晨不太习惯,可后来,他就渐渐爱上了这种略带刺激性的调味品,喜欢吃完了之后,从喉咙到肚子里,那一片延伸的暖意。

    苏绡挑起面条吸到嘴里,笑着说:“不知道你习惯不,小时候,一到冬天,我妈就会在那口煮着青菜还有一点点面条的大锅里加胡椒粉,每次吃了之后,我们兄妹几个就觉得特别暖和。”她慢慢咀嚼着,目光沉淀在某个虚迷的方向,“只是,那年的一场车祸,让我家只剩下了我一个。我总想再吃一回小时候的青菜煮面条,可我试过许多次,都做不出原来的味道。”

    聂采晨举起的筷子,慢慢放了下去。

    “聂太太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苏绡叹了口气,“她是个好人,如果真有来生,她会很幸福的。”

    聂采晨略略一怔,点点头,埋头吃了一大口面条。

    味道真的很好,区区一碗方便面,在这个时候,却比任何珍馐佳肴都要可口。

    可是,当味蕾充分感受过这行有的美味后,聂采晨觉得还少了些什么。

    聂采晨又吃了一口,依然找不出答案。

    这时,一阵异常嘹亮的电话铃声从苏绡家半开的大门外传来,清楚地传到了聂采晨耳中。

    这铃声,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他家座机的铃声。聂采晨脸色一变,忙放下筷子,跟苏绡说了声抱歉,便匆匆开了自己家门去接电话。

    沙发旁的三层木架上,白色的话机还在发出丁零零的声音,可是聂采晨却愣在了原地:电话线从木架上垂下,线头,孤单地落在地上……从聂采展开始休丧假的那天起,他便拔掉了电话线,直到现在也没有插上。

    四个钟头之前,77路公交车站牌下。

    “你想见她吗?”

    一个精瘦的老头儿,穿着一身单薄的深蓝色中山装,手里攥着一串发散着幽暗香气的念珠,慢吞吞地从公车站的站牌后,踱到聂采晨身边,双眼平视着前方,似在对空气说话。

    聂采晨侧目看了看这举止奇怪的老头儿,没有答理他。

    今天他比往日晚了两个钟头下班,环顾一下四周,寒夜之中的站台上,除了另一端站着一对呵欠连天的男女外,便只有他与这个老头儿了,他下意识地朝旁边挪了一步,拉开老头儿跟自己的距离。

    “今夜,小倩会回来。”老头儿继续自言自语,念珠在他指间溜溜滚动,“有缘相见,无缘永别。”

    聂采晨一个激灵,转过身问道:“你在说什么?你怎么知道小倩?”

    老头儿呵呵一笑,光滑的念珠上流动着美妙的光泽。

    “爱人的眼里,都刻着对方的名字。我能看到。”

    聂采晨微张着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老头儿从兜里掏出个小小的黑色锦囊,递到聂采晨面前:“把它放在身上,当它发出光彩时,第一个出现在你面前的生命,就是她灵魂的宿主。”

    聂采晨盯着这锦囊,迟迟没有伸手接过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聂采晨警惕地看着眼前这张布满皱纹、五官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脸孔。

    老头儿又是一笑:“不忍见人相思苦的路人。”说罢,他一扬手,锦囊被高高地抛起。

    聂采晨本能地伸手接住了即将落地的锦囊,抬眼再看,那老头儿竟已走远了。

    昏黄的路灯下,聂采晨走得飞快,放在衣兜里的手,紧紧攥着那只黑色的锦囊。

    其实他打心眼里不愿意碰触这个玩意儿,可是,他又需要它。他的心,一半为自己的荒唐而自嘲,另一半,却存着某种莫名而强烈的希望。

    衣兜里的锦囊,似是开成了一朵罂粟,在聂采晨掌心的温度下,散发出魅惑的吸引力,令人难以抗拒。

    当聂采晨清醒过来时,电话铃已经停下,而他发觉自己已经瘫到了地上,可是,并不觉得哪里摔疼了,只觉得身-下一团绵软舒适。

    他低头一看,宁小倩亲手做的沙发垫,此时正垫在自己的-屁-股下。当初,他还嘲笑她的手艺太差,做出来的垫子又厚又丑,不圆不方。

    聂采晨站起身,拾起这个沙发垫,摸着上头歪歪扭扭的针脚,眼前渐渐浮现出宁小倩笨拙地举着缝衣针的模样,想起她坐在台灯下,一边跟自己八卦着白天的见闻,一边孜孜不倦地“创造”着自己的伟大作品。这样的情景,一直都像翻过一页又一页的书,似乎没有任何值得被记住的地方。但现在,聂采晨却像着了魔一般,恨不得让这一幕幕永远定格在眼前。

    叮咚!门铃清脆地响起,同时,一圈浅浅的五色光华,从聂采晨的衣兜里透出。

    他赫然一惊,老头儿的话在耳畔炸响。

    他打开门,看见苏绡正握着一个手机,朝他晃了晃:“你把手机落在我家了。”

    “啊……谢谢啊……”聂采晨接过手机,看着对面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孔,平日尚算灵活的舌-头竟打起了结。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苏绡朝他背后瞅了瞅。

    “请进。”聂采晨愣了愣,略为尴尬地让到一旁。

    进了屋,苏绡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她抿着嘴唇,自顾自地在客厅里缓步而行,手指从每一件家什上轻轻抚过,垂着流苏的米色窗帘,摆放着瓷娃娃跟维尼熊的木质小桌,包括墙上的布艺画,都留下了她的指痕。

    聂采晨看着她的脸,突然觉得右掌下一阵炽热,低头朝衣兜里一看,那锦囊发出的光线越发强烈,眨眼间,竟从他紧紧捂住的手中嗖地一下飞出,在空中拉成一条五色交织的直线,另一端直落到背对着他、盯着婚纱照发愣的苏绡身上。

    一层美好的光环,霎时点亮了苏绡的轮廓,她的手指,恋恋不舍地从聂采晨跟宁小倩的结婚照上移下,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后,她慢慢转过身。

    “我回来晚了,对不起。”

    那张脸,哪里还是苏绡,眉眼鼻口,活脱脱就是宁小倩。

    聂采晨的心跳猛然加速,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对面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人。

    “我一直想早些回来,可我找不到回家的路。”苏绡,或者说宁小倩,沮丧地撇着小嘴儿,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着委屈的泪光,“直到今天,有个老头儿,给了我一个会飞的锦囊,要我跟着它走,我才……”

    她尚未说完,聂采晨已经上前一把抱-住了她,俯首在她耳畔激动地喃喃道:“是你吗?真的是你回来了吗?”

    “老公,你抱得我好紧,我快喘不过气了。”宁小倩瞪大了眼睛,撅嘴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我感觉好奇怪……”

    “别说了,什么都别说,听我说,小倩。”聂采晨直起身-子,像捧一件至宝般捧起妻子的脸,噙着眼泪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忽略你的感受,我不该用忙碌来搪塞-,我不该对你不耐烦……你回来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老公,你在说什么?”宁小倩迷惑地看着他,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

    “小倩……”看着那双魂牵梦绕的眼睛,聂采晨再也控制不住,再次把她拥入怀-里,“既然上天让你回来,我死也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给我个机会,我愿意用一切去弥补。”

    “弥补?”宁小倩的神色渐渐有了变化,“真的可以吗?”

    聂采晨埋首在她的秀发间,狠狠地点头。

    “用什么才能弥补呢?”宁小倩幽幽地问。

    “什么都可以!”聂采晨毅然道,“哪怕用我的生命。”

    宁小倩的嘴角,绽放出一个美丽的笑容,似等到了一个期盼已久的东西。她-搂-住聂采晨的手,缓缓地朝他的后颈上移动。

    在惊喜与悲戚中沉浮的聂采晨,没有发觉背脊上那只娇嫩的小手,突然生出了粗黑的硬毛,透着粉嫩的指甲赫然浸出一片乌紫,并暴长出五寸长,尖端锐利成刀,直朝他luo露在外的颈椎处刺下!

    扑的一声响,聂采晨突觉颈窝处有一股毛茸茸的感觉,伴着隐隐的疼痛,怀-里的宁小倩,原本柔软的身\_体也瞬间变得如石头般冰凉而坚硬,他猛地抬头一看,面前站的哪里还是自己的妻子,分明是个人身兽首,顶上生着四只青角的怪物,而它那只高举的锋利巨爪上,正戳着一个厚厚的维尼熊,那指甲的尖端已经戳穿了小熊肚子,在另一面略略露出一点尖。

    如果没有这只突然出现的玩具替聂采晨挡住这一爪,只怕他现在不止是后脖子破点皮那么简单。

    聂采晨大叫一声,一把推开这怪物,自己朝后退开,没走几步,却发现自己被一种像蚕丝般的白色细线粘住了,这线的另一头,竟是从那怪物的耳朵里长出的。

    “放开我……你到底是谁?”聂采晨拼命地喊叫着,无奈,他身上的白丝却一点点将他朝那怪物拉去。

    那个长得颇似山羊、却远比山羊狰狞百倍的家伙,咧开獠牙森森的大嘴,一把甩开爪上碍事的维尼熊,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聂采晨,发出呼呼的声响,那双布满红丝的凸眼里,尽是看到猎物的贪婪。

    聂采晨用力撕扯着胸前的白丝,可这些玩意儿比钢丝还要坚硬,任他用上多少力气都纹丝不动。

    “救命啊……救命……放开我!”眼看着那怪物流着涎水的大嘴就要贴上自己的身\_体,聂采晨本能地抱-住了头。

    空中突然传来嗖嗖的声音,一股灼热之气直扑聂采晨心口。他定睛一看,花瓶、椅垫、水果盘,还有墙角的冰箱,居然全都飞到了空中,每件东西都被一层闪烁的红光包裹着,朝那怪物猛扑过去。其间,一把利光闪闪的水果刀,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朝那白丝猛切下去,砰砰两声巨响,怪物跟聂采晨分别朝相反的方向倒了下去,连着他们的白丝被那把貌不惊人的小刀切成了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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