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七夜 夜叉-《浮生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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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白天的时光倒也过得特别快,我与敖炽比赛骑骆驼,赌注是蜜月结束后的居家生活里,输一次洗一年的碗。
黑袍们不跟我们玩,全部缩在帐-篷里睡大觉,个个懒得要死。
但,我不得不说黑袍们烤出来的羊肉串实在太美味了!加上上好的红酒,让第二个降临的夜晚变得分外美好。
在我还没把嘴角的油渍擦干净时,黑袍二号从一个包里摸出一个海螺,放到我们中间。
“你要讲海螺姑娘的故事吗?我看这么老掉牙的故事,女王陛下是不会喜欢的。”我拿起这个天生着美丽图案的玩意儿,下意识的把它凑到耳畔,绵长的海风声,悠扬而来。
“错!”黑袍二号把海螺抢回去,“我要讲的,是夜叉。”
1
身\_体很轻,因为少了一只脚,手臂却重,因为它抓着一柄三尺长剑。青光凛冽的剑刃上,是一个挨一个的缺口,像牙齿,最凶悍兽类的牙齿。
唐泽趴在黑色的木板上,枯叶般飘在平静的海面上,呼吸微弱而短促,仅存的力量全部汇集在右手。
他已经没了意识,但,本能却让他紧抓着手中的剑,身后的海水,殷红一片。
乌紫的血液四溅开去,与金色火焰缠绕成蛇的暗蓝海水轰然而起,直上苍穹,把半弯冷月都吓到了云后。风口浪尖上,黑色大船颠簸飘摇,风浪直灌舱内。甲板上,河一样的浓稠污血肆意蔓延,数十具尸体胡乱交叠,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乌贼一样的触手,有的还在神经质地颤-抖。
两支桅杆上,各稳站着一个人影,于风浪中巍然不动。
“交出来,否则你跟它们一样。”
唐泽的剑指向脚下那堆腐肉,碧绿的头发--湿--成一缕一缕。
桅杆的另一端,女-子端丽姣好的容颜模糊在汹涌的海水之后,除了脸,她全身尽是黑色的皮肤,片片鱼鳞覆盖其上,闪着滑腻的光。
呵呵。
女-子冷笑,松开紧紧抓住桅杆,生着蹼的“双手”,只用脚让身\_体倒挂在桅杆上,张口吐了颗紫气横绕的珠子,一把抓在手里,旋即纵身朝海中跃去。
落水前的刹那,一句话铿然有声:“你,会有报应!”
硕大的漩涡从海水深处奔腾直上,大船仿若小小蚂蚁,开始不停打转,悚人的破裂声四起,不过数秒,船体从中间裂成两截,被漩涡中心的力量,朝海底拖去。
唐泽高高跃起,以他的本事,逃离一条即将沉没的船,委实太简单。
然,他抛得下这船,却躲不开紧跟而上的无形气浪,那是足以将世界冻结成冰的至寒,不属于任何人类的力量。
这只千年海魅,用自己的性命造就这场毁灭性报复。
方圆十里的海面,在瞬间结成了冰。
唐泽被困在半空,因为避闪不及,他的左脚,陷在巨大的冰柱中。
舍不得腿,就要舍得命。
海魅用元丹“做”出的绝冰,比南极冰山更顽固,除非找来上百只海魅的鲜血泼上去,否则永不融化。
唐泽挥起了剑……
两种完全不同颜色的血,在他的剑刃上交合融汇,成了另一种怪怪的颜色。
再没有力气潇洒如前,燕子一样在海面上轻盈纵跃,抱着船只的残骸,唐泽只能选择漂浮……
我等你回来!等你带着它一道回来!等你!
谁的声音在耳际嗡嗡作响?!
是她吧?!那个在海水另一端的陆地上苦苦等待的女-人。
对啊,自己向她许了承诺,一定要回去,带着她想要的东西。
可是,回去……如何回去?!
唐泽的身\_体,越来越冷……
暖暖的液体,氤着刺喉的腥臭之气,从舌尖缓缓流入体-内。
每一个濒临冻死的细胞,在这样让人难受的暖意中渐渐复苏。
唐泽掀起沉重的眼皮,一块背光而生的阴影模模糊糊地印在视线中。
咳咳!
肺里似乎流入了不该流入的东西,浓烈的腥味呛得他猛咳。
这时,唐泽才看清,嘴里喷出来的不光是唾沫,而是混着唾沫的血滴。自己的胸前,已是濡--湿--一片,白衣早成红杉。
呼呼的热气,莽撞地喷到他脸上。再抬头,一张混着泥土和赃物的脸,跟自己近在咫尺,一头蓬乱如蒿草的头发在风中摇动,发梢不时扫到他的额头和鼻子,散发着一股怪味。
生着长长黑色指甲的手,或者说更像爪子,捧着一匹卷成锥形的厚厚树叶,里头,还有残留的红色液体,轻轻漾动。
“你是什么东西!”
唐泽大呵,一把推开眼前的双手,拖着断肢朝后退,并下意识地寻找着跟自己形影不离的长剑。
惶乱的目光朝四面投射着,但不远处几座苍莽高山在薄雾中比肩而立,山下荒草遍地,乱石嶙峋,更有多处高达数十米的石洞,从山脚下朝海边一字排开,不像天生,更像人为。
身后哗哗的海浪声一阵高过一阵,唐泽回过头,天海接成茫茫一线,哪里辨得出方向。
“剑呢?!我的剑呢?!”唐泽怒吼着,双手在地上乱抓,断肢上的剧痛已至麻木。
一直蹲在原地的家伙,一动不动地看着几近癫狂的唐泽,半晌,站起来,转身朝右侧一棵歪脖子大树下走去。
跟普通人类没有差别的背影,还很娇小,像个女-人,身上裹着黑色的毛皮,胸前挂着一串白白透透,羊脂玉一样的圆珠子,手臂和小腿都露在外头,打着赤脚,肮脏的皮肤上,尽是泥浆污物。
唐泽这才算看清了这家伙的全貌,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
他的目光随着对方移动。
树下,躺着一头野鹿,脖子上血红一片,四蹄还在不时地抽搐。
唐泽知道自己刚才喝的是什么了。
那个“人”,走到离野鹿不到一米的地方,从一层落叶下,取出了唐泽遗失的剑。
走回来,哐当一声,对方把剑扔到他身边。
“你是什么东西!这儿是哪里!”唐泽一把抓起自己的武器,指向沉默着看向自己的“人”。
可是,他的手臂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来支撑这把重如顽石的长剑,那种早已经习惯的重量,在这时超越了他的承受极限。
当!
他的手臂无力垂下,长剑落地时,跟地上的乱石激起了火花。
不但举不起剑,他竟连分辨眼前的物种是人类还是妖魔的异能力都丧失殆尽。
“人”走到他身边,弯腰架起他的胳膊,将他朝石洞那边拖。个子虽然娇小,力气却超乎一般的大,估计能抵得上两个正常的人类男子。
唐泽穷尽全力,竟然挣脱不了。
想挥剑,却举不起。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落到这般凄凉境地。当初那个杀妖斩魔手到擒来的潇洒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唐泽是职业级的除妖师,但是只受雇于唯一一个雇主——图门集团,誓将全球经济命脉收归自己掌中的野心家。
然而,他并不认同自己的“雇员”身份,图门的主席,那个白发苍苍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早在一年前的酒会上,亲口宣布了自己的孙女和他这个“雇员”的婚讯。
今年圣诞节,将是他迎娶未婚妻过门的日子。那个姿容出色,却总是病恹恹的女-子,是她亲自选下的结婚日。
她生下来就染了怪病,每逢初一十五便无法呼吸,痛苦得恨不得速死。她爷爷找来世界各地的名医,均束手无策。用尽所有先进仪器,为她勉强维持着生命到了十七岁。直到这一年,一个喇嘛告诉她爷爷,她的病,只能用天下妖魔的元丹入药,才能以毒攻毒安保此生,否则活不过十八岁。
于是,一份长期合约摆到了唐泽面前,从签下名字到现在,已经四年有余。为了她,数年来死在他剑下的妖魔,不计其数,它们的元丹,轻易成为了他的囊中物,最后成了未婚妻碗中的一味“良药”。
追杀在西海深处出没的海魅,是他婚前最后一次“任务”。未婚妻的病,最近似乎又有了加重的迹象,普通小妖的元丹已经不够满足,他必须为她找到那些修习千年以上的妖魔。
千年海魅,是最佳选择。
然而,他却失手了。
他本以为海魅会乖乖将元丹交出来,像它那种等级的妖魔,哪怕失去了元丹,也不会死于非命,它们可以继续保有自己的肉-体,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在世界上,慢慢老去。
原来妖魅也懂得什么是宁死不屈,在她目睹了自己的同伴一一毙命在他疯狂的利剑下之后,她宁可自行毁掉肉身,将所有怨恨压在被性命引爆的元丹上,也不让唐泽如愿以偿……
皮肤被粗糙的砂石磨得发热发疼,唐泽无力而沮丧地被对方一路拖到了一处石洞外。
“咿咿……呜呜……”
地面突然一阵震动,杂乱地呼嚎从洞口里便开始汇集,像初学人话的婴儿在胡乱发着单音节词语,不过嗓子却是粗哑可怖多了。
两个长得跟喂他喝鹿血的家伙差不多,可是身形却大出一倍不止的物种,从石洞里头奔跑而出,胸前同样挂着一大串差不多样的白“项链”,皮肤黑如煤炭,被风吹开的长发下头,尽是方正如刀刻而五官奇丑的脸孔,尤其是鼻子,大如蒜头,呼呼地朝外出着白色的热气,兴奋地耸动着,咧到耳际的大嘴,嘴角上不由自主地流下一缕涎水,仿佛闻到了天下最美味的食物。
看着他们或者是它们眼中凶悍而贪婪的目光,唐泽再糊涂也明白,他们锁定的目标是自己。
转眼间,锐利如刀的尖指已在咫尺之外晃动,每一下都渗着想撕裂自己的欲望,唐泽虚弱地挥起手臂去阻挡。
嗷!
低沉的怒吼在身旁响起。
那个家伙,转过身,一把抓住伸向唐泽胸口的巨手,用力朝外一甩,便见那大个子闷声不响地朝后头飞开了去,撞得一块大石都裂开了口。还没回过神,这家伙又纵身跃起,猴子一样落到另一个同伴身后,一口咬住了对方的耳朵,用力一扯,拉下了半块肉。
呜呜!
伤者捂着耳朵,惨叫着跳到一边。
唐泽诧异地看着微微弓着身-子,准备随时发起第二轮进攻的“人”。
不属于人类的语言从这个“人”的口里蹦出,竟是柔柔细细,与刚才的怒吼是天壤之别,不过,嗓子虽不粗矿,语气里的威严和警告却再明显不过。
两个重伤的倒霉鬼,不舍地看了唐泽一眼,然后悻悻地离开了。
逃过一劫的唐泽瘫坐在地,歪头望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嘶哑着嗓子再问了一次:“他们是谁?这里……是哪里?!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你是谁?”
他的恩人蹲下-身,拾起手边的一根细树枝,在地上笨拙地划拉起来。
唐泽艰难地凑过去,辨认了半天,才认出对方划出来的,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念”字。
谢天谢地,原来这家伙是听得懂人话的。
“你叫‘念’?!”他试探着问。
对方微微点头,又继续划拉着。
“卧虚山……这里叫卧虚山?!”唐泽扭头朝四周张望,“那两个……是你的同伴?”
念又点了点头,扔掉树枝,又把唐泽架起来,朝中间的某个石洞而去。
石洞里散发着终年不见眼光的霉味,还充斥着有机物腐败之后独有的难闻气体,没有任何摆设,只在洞口靠里的一角,整齐堆着一层厚厚的枯草,被压得很紧实,上头还有明显的凹印。
这里是“念”的家?!
念把唐泽拖到那堆草垫上,便转身大步出了洞口。
没过多久,念回来了,肩上扛着某种兽类的一条腿,手里还捏着把开着紫色小花的青草。
把肉腿扔到唐泽面前,念坐下来,把青草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嚼了一会儿,随后啪一声吐在掌心,又把这团混着唾沫的草糊不由分说地抹到唐泽的断腿上。
烧心的灼痛在伤口上爆发,还掺杂着止不住的奇痒。
唐泽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来,额头上憋出来的汗珠,一滴滴落下。
念站在一边,漠然地看着唐泽捂着伤口,痛得死去活来。
“该死……”
唐泽抱着断腿,倒在了在草垫上。
他以为自己会活活痛死,可是,渐渐地,锥心之痛竟慢慢褪去,伤口上好像旋起一股清凉的风,温柔小手般轻轻抚摸着,越来越舒畅,什么疼痛什么伤口,都在这种奇特的“抚摸”下,渐渐消失。
抹去头上的汗珠,唐泽长长吁了口气,坐起来,朝伤口上看去。
之前的血肉模糊已经被一层新长出来的皮肉替代了,虽然光秃秃地很难看,但是这个变化足以让唐泽震惊并且庆幸了。
念用手戳了戳他的肩膀,又指指地上的肉腿。
“你……要我吃?”
唐泽揣测着念的意思。
念点头,走上前,拽住肉腿上的一块,轻轻一撕便取下一块精瘦肉,丢到唐泽怀-里。
浓烈的腥膻之气刺激着他的嗅觉,尽管他很饥饿,可是,他实在没有办法学原始人茹毛饮血吃生肉。
唐泽抬起头,为难地看着念。
这时,他才更清楚地看到念的模样,掩藏在污垢下的五官,跟他的同伴相差太多。尤其那双眼睛,没有同伴的贪婪与凶悍,眸子清清澈澈,竟能读出一丝婴儿般的无知天真。
如果,洗掉那层黑泥灰土,他也许是一个清秀的少年,或者,少-女?!
没错,唐泽到现在都无法确定这个身材娇弱却力大无穷的念,究竟是什么性别。
念似乎读不懂唐泽的眼神,把他抓着瘦肉的手朝他嘴边一推。
腥咸的汁液蹭到了唐泽的嘴唇上,吃惯了红酒牛排的他,被这最原始野蛮的味道熏得想吐。
念不解地看着不对肉动口的他,或许在念的眼里,这是无上的美味。
“你们……平时都是这么生吃东西么?”唐泽举起瘦肉,问。
念歪起头,默认了。
唐泽四处看看,洞口旁横躺着一堆干枯的树枝,还有几块光滑的石头。
“树枝,石头,帮我拿过来!”唐泽指着那边,试着跟念说。
念回头,朝他指的方向走去,一口气抱起所有唐泽想要的东西走回来,放到他面前。
唐泽从草垫上挪下来,没有伤痛的折磨,他的身\_体前所未有的轻松。
坐到地上,他三两下用石头垒起一个灶台,把枯枝折断放进去,拍拍手,而后伸出左手食指,对准枯枝的中心,闭目默念。
他希望自己还有能力燃起火焰,哪怕只是小小的一簇也好。
可是,半晌也没动静。他体-内的异能,在海魅的弃命报复中消失一空。
“没有火……”唐泽苦笑着收回手。
念不声不响地走出了洞口,片刻后,手里捏着两块不大的白色石头走了回来。
啪--啪啪--啪!
连续不断的敲击声从念手里火星四射的石头上迸发而出。
袅袅青烟从枯枝里升起。
念小心地吹着,小小火苗呼之欲出。
“你……”唐泽有些吃惊,旋即对念笑道,“你真厉害。”
念没有反应,小心地照顾着火苗,直到它熊熊燃起。
做妥这一切,念站到了一旁,安静地看着唐泽。
取过一枝稍长稍粗的树枝,唐泽把肉穿在上头,然后放到了火上,慢慢翻滚着。
腥膻气渐渐消去,鲜嫩的肉在火上滋滋地冒着油珠,独有的浓香飘散开来,竟充斥了整个山洞。
念蹲下来,火光印红了他的脸,喉咙蠕动着,似乎是咽着口水。
估摸着熟了,唐泽把肉放到鼻子下,嗅了嗅,试着咬下一小块,鲜甜的肉汁顿时包围了全部的味蕾。
念愣愣地看着他,也看着他手中的肉块。
唐泽瞟到念此刻的神态,不由停下嘴,边吹着气,边撕下一半熟肉,放到念面前:“吃吧,肉要这样吃才美味。”
念顾不得烫,两口便把手里的肉全部咽下了肚。
-舔--舔-嘴,他过去把剩下的那一整条腿都拿了过来,斯成一块一块摆到唐泽面前,指着火焰。
唐泽立刻会意,笑着把肉块一一穿上,当起了临时厨师。
火光升腾,肉香四溢,阴冷的山洞有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念很能吃,也许他做梦都没想过,只是多一道工序,血肉便成了佳肴。
地上,传来一阵似曾相识的震动。
唐泽警惕地看向洞口。
数个巨大的人影,在洞口耸动。
念站起身,跑到洞口,用只有他们才听得懂地语言跟洞口的人影交谈,并不时回头看看唐泽。
而后,念领着身后那一群同伴朝唐泽大步走来。
唐泽的心骤然抓紧-了。
可是,他的担心即刻被证实为多余的。这一回,他们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自己手中正烤得热闹的肉。
念取过唐泽烤好的熟肉,一一分发到同伴们手里,示意他们吃下去。
山洞里顿时一片叭嗒叭嗒的咀嚼声。
然后,是短暂地寂静。
大个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目光一致投向了唐泽。
这回,唐泽没有感觉到杀机。
大个子们叽叽咕咕地交谈一阵后,一窝蜂跑出了洞口。
不等唐泽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这些家伙一人扛着一整只剥了皮的死兽涌进了山洞。
看着在自己面前累积成小山的生肉,还有后头那群兴奋地跳来跳去的怪家伙,唐泽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他松了口气,然后,像个专业的厨师,在念的帮忙下,开始一场有些怪诞的烧烤盛宴。
他不是傻子,明白如果不遵从这些家伙的意愿,自己很可能身陷再次被撕裂的危险。
照他的观点,身量越是高大,相貌越是凶恶的物种,头脑越是简单。触怒他们很简单,讨好他们同样简单。
漂泊到卧虚山第一天,唐泽在烟熏火燎中度过。
不过,他“弃武从厨”的付出拿得了不错的收获。
简单的烧烤外交,让唐泽在卧虚山有了个安全的生存环境,至少这里的“居民”,再没有谁会把他当成美食,而是把他看成能制造美食的有用人才,对他的态度有了质的转变。
虽然唐泽依然听不懂这些似人非人的怪家伙的语言,但是借助着简单的手势和动作,他渐渐能与他们沟通了。也知道了在他到来之前,这一大群人过的就是跟原始人无二的生活。他们虽然会生火,可是火对于他们的唯一用途就是点着火把照明,真是暴殄天物。
于是,他教他们如何垒灶,如何真正地把火这个东西利用起来,如何把食物煮熟了再食用,而他最看重的武器,他的长剑,似乎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担当了砍柴劈树的工作。
最简单的生活常识,让这群长着黑毛的大家伙个个如获至宝。
时间一晃,十来天匆匆而过。
除了异能力,唐泽的全部身\_体机能都恢复如前,
这天,他静静离开了那群围坐在一起大快朵颐“金刚”们,他在心里这么称呼他们,因为他总觉得只有电影里那只超强的黑猩猩可以跟这群原始人媲美。
拄着简陋的木头拐杖,他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海边,那个他醒过来的岸边,看着灿灿的阳光洒在微波轻漾的海面上,神色凝重。
卧虚山,知道这里是卧虚山又如何?!浩大海域,这里就是一处孤岛,与世隔绝。
想回去自己的世界,可是,哪里才是归路?!
身后传来清晰的沙沙声,有人踩着落叶朝他走来。
唐泽没有回头,只对着那片天海一色的苍茫出神。
背脊上被人粗鲁地戳了一下。
唐泽转过脸,看见念站在后面,讷讷的脸,讷讷的表情。
这些日子,念一直在自己身边,一些需要大力气的粗重活全由他一手包办。他应该好好感谢他,没有念,他也许早已葬身鱼腹。
他冲着念微笑,也不管他能不能理解,指着远方,问:“念,你知道外头的世界么?!”
念摇头,眼神很茫然。
“那里,是跟卧虚山完全不同的地方。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到处飘散着香水味,还有钞票的世界,呵呵。”唐泽笑着,眼前闪现过往的种种。
念茫然依旧。
“算啦,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唐泽拍拍念的肩膀,“找我有事么?”
念这才拽起他的胳膊,将他朝山头那边拖。
“怎么了?”唐泽不得不加快步伐跟上念的速度。
一路赶到离他们居住的石洞很远的山脚下,一方用大青石围成六角型边的开阔地呈现面前,还没走近,唐泽已然感觉到一股跟平日不太一样的肃穆之气。
卧虚山的“金刚”们,倾巢出动,黑压压地围坐在开阔地上,而中央那块被特意打磨过的赤色大石上,端坐着一个体型更为健硕,顶上飘着一大撮火一般颜色的红毛的“金刚”,围在他身上的金色毛皮,挂在脖上的硕大圆珠,无一不标示着他高高在上的位置。
一声震天高呼从大块头口里冲出,有崩天裂地之势。
此声一出,下头一众人纷纷弯腰低首,双手交叠成十字靠在胸前,毕恭毕敬。
念拉着唐泽,坐到了他们当中。
这时,坐在最前排的几个,轮流走上前,在红毛的面前整齐排成一排,汇报工作一样轮流上前跟他叽里咕噜说一大堆。
红毛微微颔首,威严的目光不时扫射着下头的臣民。
突然,他拨开挡住他视线的属下,长利的指甲直指着坐在右侧的唐泽,嘴里乌里哇啦,像在询问手下为什么卧虚山会多出一个陌生人。
唐泽一阵紧张。
然而,他的属下们,忙不迭地向红毛附耳,更有甚者,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热气未消的烤鹿肉放到红毛面前,指着唐泽唧唧呱呱说个不停。
红毛半信半疑地将鹿肉塞-进嘴巴。
片刻,他的丑脸上浮现出了春天。
唐泽吁了口气,紧绷的弦松了下来。
红毛一口气吃光了整块鹿肉,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又指向唐泽,示意他上前去。
念推了推他,要他快去。
唐泽犹豫一下,走到了红毛面前。
红毛上下仔细打量着他,然后指着他的胸口,问身旁的下属。
唐泽不明白红毛的意思。
得到属下回复后,红毛想了想,从脖子上的硕大项链上取下好几粒珠子,塞-到唐泽手里,又指了指他的脖子,嘴里咕咕叫着,似是要他挂在脖子上。
念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很欢喜地从唐泽手里接过珠子,又从腰前抽出一根细绳,把珠子一一穿起来,当下便挂到了唐泽脖子上。
这是对自己改变了他们的生活的一种奖励么?!
唐泽看着胸前那几粒比鸡蛋小不了多少的白色珠子,粒粒莹润通透,似有流水轻绕其中,漂亮得很。
原来,卧虚山也是要开全民大会的。
回到住地的唐泽,回味着刚才有惊无险的经历。
这些日子,他一直和念住在同一个山洞,尽管他自己以为自己的伤口已经痊愈,可是每天,念依然找来新鲜的草药,继续为他的患处敷药,还给他弄来崭新的毛皮,让他可以在阴冷的洞-穴-里头安然入睡。
唐泽想,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好好报答念。
躺在草垫上,唐泽正胡思乱想,一只老鼠,堂而皇之从石洞缝隙里窜出,从他脑后一溜而过。
唐泽下意识地一抓,也不管手中握着的只是一堆枯草,用力朝老鼠击去。
老鼠当然是不怕这么柔弱的暗器的,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然而,唐泽的手,却从刚才抓草的地方,触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东西。
他侧过身-子,扒拉两下,一本颇有点历史的蓝皮线装书握在了他的手中。
这样的蛮荒之地,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唐泽一骨碌坐起来,接着头顶上的火把,翻开了这本书。
打开之后,他才发现,这本已经泛黄发潮的册子根本不算是什么书籍,只是一本写满毛笔字的手札。
还好,字迹虽然是繁体,但还算工整。
“落于卧虚已一月有余,何日方是归期?”
唐泽一行一行地读了下去。
“食难下咽,睡难安寝,望我故乡,念我妻儿。前生作何孽,今生得此报?既生为人,终日与兽为伍,食生肉饮污血,枉读多年圣贤书,可叹可叹。”
越读下去,唐泽越觉得事有蹊跷。
“娶妻若此,非人非兽,幸哉?祸哉?若无此妻,定然早毙命于利爪之下,有此妻,朝夕相对,情何以堪。”
“幸念儿不类其母,稍可安慰。抱襁褓小儿,望苍茫深海,何时归去,何时归去!”
“今风平天朗,乃出海佳期,此时不走,还待何时?唯念儿难舍……”
啪!唐泽合上册子。
以他的智慧,从这本手札里的只言片语间勾勒出一个比较完整的事件,并不困难。
纵观整个卧虚山,有谁能洋洋洒洒写下这么些半文半白的日记?!日记主人一口一个念儿的叫着,再细细琢磨里头的描述,十有八九是多年前一个男人意外流落到卧虚山,不但没有被当成食物吃掉,还娶了这些“金刚”中的某个雌性为妻,还生下了念。
“不类其母……”唐泽恍然大悟,喃喃道,“难怪他跟其他家伙长得不一样。”
看看外头,往常这个时候早该回来的念,还没有踪影。
心下一动,唐泽把手札揣到兜里,一瘸一拐地朝洞外走去。
今夜的天气极好,放眼看去,总是笼在山头日夜不散的白雾,竟也淡去不少,天上挂的也不是-羞-答答的上弦月,一轮圆满得不能再圆满的月儿惬意而大方地洒下满地银辉。
别处的山洞里,传出阵阵雷鸣般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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