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高欢比上一次见时更加消瘦,脸色蜡黄,病躯沉重,似乎下一刻就会不支一般。 然而心情却似很好,笑着让侍女将手边一封拆开的书信拿给我,说:“黑獭终于对我开口了。” 我心中一抖,忙拆开书信。 他愿意和高欢谈条件换我回长安。 我心中感动,几乎落下泪来。然而转瞬又忐忑。我在他心中,值几个州郡? 我合上书信,垂目不语。 高欢得意洋洋,说:“当真是奇货可居。” 我抬眼看他,见他也正拿那双狡黠的眼睛端详着我:“邹夫人以为,黑獭会舍得拿几个州郡来换你?” 我心中忐忑,只顾嘴硬:“我不希望他拿任何一个州郡来换一个女人。” 高欢高声笑起来。那苍老衰弱的笑声听起来是那样诡异。我浑身汗毛倒竖。 他说:“夫人如今见了故人,该是已经把黑獭抛诸九霄云外了吧?” 我忿恨得咬牙切齿:“你故意让我和独孤信住在同一间宅子里!” 他的脸上现出一个老年人历尽风霜之后岿然不动的狡诈和犀利,一双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我,说:“如今我不想要州郡了。我要独孤信!我要他为我所用,去帮我攻黑獭的城,略黑獭的地!” 那双眼睛透出的阴森的寒意让我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尤自强撑:“独孤信不会这么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高欢仰起头,松松地靠在榻上,仿佛胸有成竹:“侯景已叛我去投宇文泰,我遣人矫作伪书,称独孤信长年据守陇右,心中对宇文氏颇有不满。近日又有人在长安散布谣言,称他偷渡往东,与宇文泰夫人旧情复炽,已投了邺城。你们没有退路了。” 我心肝大颤,握拳透爪:“你真卑鄙。” 他冷冷一笑:“自己的大将和自己的女人苟合到了一起,宇文泰无论如何也受不下这屈辱吧?堂堂丞相,成了长安城的笑柄。独孤信还有可能回到关中吗?” “他不回关中也不会降你。”我恨恨地咬着牙。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摧毁我拥有的一切美好的东西。 他似乎是说累了,懒散地闭上眼,说:“他回不去就行了。宇文泰换个人去陇右,谁知道能不能镇得住?我这几年与柔然的联系也并不比宇文泰少。” 他想让宇文泰腹背受敌。 我心中涌动着恨意,却又无可奈何。心里只默默算着,从大统三年到大统十四年,我跟着宇文泰也十一年了。难道只有这十一年? 跟着如愿时,痴心想着能天长地久。可惜这天长地久也不过短短九年。“九”原是个好数字吧,却折在上头了。后来跟着宇文泰,百般挣扎,好容易心思被时光炖得软烂了,又痴心妄想着天长地久地把日子过下去,哪想。 宇文泰若听到那样的消息,必是不愿再见我了。—— 他会信吗? 马车停在门口。从大门到内院那段路,我失魂落魄,走得脚不点地。只觉得有个人拦住我,抓着我的胳膊唤我:“莫离,莫离!” 这才惊转过来。 如愿焦急地问:“怎么去了这么久?他对你说了什么?” 我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悲从中来:“公子,我们回不去长安了。” 遂把高欢的阴谋一一讲来。 如愿冷笑道:“还真是天衣无缝。怎么当年他也在春熙楼,我们三人的情形倒被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话说到此,我们同时陷入了沉默。 气氛有些尴尬,又实在无计可施。我想到渺茫的前路,心烦意乱,匆匆离去。 第二天独孤公子便扶灵去山东,让父母合葬在那里。随后又在那里守孝,直到过了七七,才又回到晋阳。 而这时,高欢已经奄奄一息。 他同宇文泰斗了大半辈子,临死之前,还用尽心机往宇文泰的心上插了一刀。然而他毕竟还是死在了宇文泰的前面。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