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到了来年春天,栽下的葡萄枝开始疯长。我立起架子,那些嫩绿的藤蔓便顺着架子蜿蜒往上,缠绕不休。 那一年,我对他说,妾本丝萝,愿托乔木。 那一年,他对我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我呆呆看着那些新长出的藤蔓和叶子出了神。那些嫩绿的叶子在阳光下清晰地招摇着细细的脉络,一丝一丝向出延展。长得正好呢。 “明音。”乙弗氏在身后唤我。 我被打乱了思绪,回过头去。她的头已经蓄了起来,到了肩膀,平日都拢起,收在灰色的僧帽里。我一直疑惑,难道皇帝还要接她回宫? “师父找我?” 她一笑:“我来看看你种的葡萄。” 我也笑着回头看了看那支架,说:“也不知能不能结出葡萄来。” 乙弗氏仰头看那已经爬到架子顶上的藤蔓,轻轻说:“我记得至尊很爱喝葡萄酒。” 她的心中还在挂念着皇帝。 她十六岁嫁给皇帝,大统元年被册为皇后,夫妻感情非常好。她生活节俭,从不吃山珍海味,只穿旧衣服,不戴饰。听说在后宫里仁慈宽厚,深得嫔妃宫人的尊重和皇帝本人的信任。然而她亦是个命苦的女人,和皇帝生了十二个孩子,却大多早夭,只有太子和元戊活了下来。 她并无任何过错,甚至是个难得的好皇后,却成为了政治的牺牲品。而我的夫君是始作俑者。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惭愧。 她突然问:“你和宇文泰有孩子么?” “去岁春天生了个男孩。” “啊。”她若有所思,“那你为何要离开长安?为何不呆在孩子身边?” 我不禁眼底胀鼻中酸涩。这几个月乙弗氏从未问过我为何单独离开长安。我低低说:“这事说来话长……” 她目光清澈地注视着我。 我说:“有些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便想离开他,自己好好想想。” 她说:“你这是在画地为牢,自我囚困。” 我看着她。我不明白。 她一笑,说:“人会生出种种困惑,无非因为贪。没有的时候想要,有了就想要更多。可这样是不对的,只会让你生出很多烦恼和不甘。你要相信,此刻在你身边的人,就是最好、最合适的那个人。” “可若本来该在身边的是另一个人、是被生生搅乱的呢?”我不禁追问。 “独孤信?”她微微一笑。 我心一怔。她何以洞察这天机? “师父怎么知道?”我咬唇,心事被人点破,心有不甘。 “至尊还是南阳王时,和独孤信多有往来。两人关系很密切。” 啊,是了。那晚,他就是去南阳王府邸赴宴之后…… 乙弗氏见我沉默,说:“没有什么是被生生搅乱的。一切都是注定的,按部就班,走得一步不差。你生就是宇文泰的人,这是前世就注定的。” 我的泪渐渐涌出来,低着头,咬着牙问:“师父为何帮他说话?师父不是因为他才落到这里的吗?” 我需要一个人,和我同仇敌忾,和我一同骂他,仇视他。 可乙弗氏又一笑:“我没有帮他。难道帮他的人不是你吗?” 我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她。何以说这样的话? 她抬头看着那些爬上架子的葡萄藤,笑着说:“这些葡萄,难道不是为他种的吗?” 她出尘离世飘然而去。我却于那青翠葡萄架下泫然。 那隐秘的心思,自己都未有勇气去检点翻看,却被他人一语点破。不愿承认,又掩藏不住,措手不及。 急欲逃避,每次稍动念头,就匆忙掩住。 为何要戳破?! 晚上,我独自去佛堂。燃一支清香,跪拜在地默默祈祷。 供案上的蜡烛燃点着,烛光摇曳中,面前的佛像闪动着影子,映在四面墙上影影绰绰,时有时无。 我闭着眼,在佛前默默念诵。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