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辉煌顶峰-《光芒纪(全四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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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裙裾的烧花,怎么会做得如此精细?按照目前激光烧花的技术来说,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晶莹剔透的感觉!”加比尼卡握紧了椅子的扶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薇拉也看着裙裾上那些冰雪,沉吟不语。那簇拥着花瓣的冰雪似乎是由真的冰霜一瓣瓣一片片一层层立体堆砌起来的,根本不像是在平面上雕刻出来的感觉。
努曼先生笑着颔首,骄傲地解释道:“因为这不仅仅是一次激光烧花成型,还加上了二度化学溶浸烧花、三度手工抽丝剔花,最后一道工序是法国古法蕾丝技法——这种技术,如今只有巴黎市郊一家濒临倒闭的工厂才拥有了,已经被深叶收购。”
四种后期加工方式的叠加使用,使得原本普通的白纱变成了极具立体感的华丽花色,虽然只有一种白颜色的存在,但当这种白颜色被刻镂雕琢到这种地步后,已经形成了肉眼可见的华美,仿佛是真正的冰霜被封冻在裙裾之上,巧夺天工。
gladys顺着水波走到最前面,轻扯被水溅湿的裙裾,展示着背后的设计。芍药的花瓣在腰身轻摆,超凡脱俗的粉色薄裙形状完美,风姿绰约。
薇拉低声问:“那么……巴斯蒂安先生,这种颜色是如何做到层次这么丰富、这么动人,拟真得如同刚刚摘下来的鲜润花朵呢?”
“其实只是染出来的。”努曼先生简洁地回答道,“只不过,这种粉色在普通人看来,似乎只有略浅的粉色和略深的粉色两种,而在你看来,大概是几种?”
薇拉凝神看着,说:“大约有十五到二十种颜色吧。”
努曼先生笑了笑,说:“六十二种。”
加比尼卡和薇拉虽然都是业内人士,但听到这个数字,也顿时都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一直在旁边倾听他们说话的顾成殊,终于开口说道:“深深对于颜色很敏感,对于调配各种颜色更是了如指掌。这件衣服染制时我也过去看了,一共染了六十二种颜色没错。包括深粉、浅粉、淡粉、绯粉等,其中浅粉就有浅紫粉、浅青粉、浅绿粉、浅黄粉、浅白粉等各种组合,为了保证分毫不差地重现花朵每一个细节部位的颜色,深深和印染厂的人一共尝试着印了十几次才终于得到这么一件满意的成品。”
远远看去只是一件粉色的衣服,却有着这么丰富的层次,从花蕊部分到花萼部分、从花瓣顶部到花瓣底部,每一寸衣料都因为颜色的晕染融合而显出难以察觉却又截然不同的光彩,呈现出令人不可思议的鲜艳妍润,如同大自然天生的奇迹。
加比尼卡和薇拉略带心惊地对望一眼,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他们和场上众人一样,瞠目结舌地接受那种震撼的冲击,接受这场仿佛革命性的、从技术到理念都最为高端的顶级大秀。
芍药消失在暮色之中,周围的夜色逐渐侵袭,水下的灯光显得越发幽深。波光荡漾之中,是调和了蓝、紫、黄、黑等大面积撞色的三色堇款款登场,四种颜色的过渡细微到妙不可言,略带绒质的面料却薄得几乎透明,每一片花瓣都像刚刚伸展出来一样,还带着莹润的微光。
雾气一样朦胧、花蕊一样幼嫩的绣线菊,散落在一袭几乎透明的薄纱上。重工刺绣与钉珠以斑斓的色彩和璀璨的珠光汇聚成密密匝匝的明媚花朵,无数烟雾般迷离的花蕊包裹住模特儿完美比例的身材。在渐隐的光线与变幻的波光之中,薄纱已经完全隐去,只剩下星星点点的花枝和花朵缠绕在身上,幻象迷离,极尽华美夺目。
饱和度极高的橙红色虞美人,热烈灿烂如盛夏艳阳。艳烈的四片花瓣招展在模特儿身躯之上,金色花蕊舒展绽放着裹住纤细的上身,花瓣则任由它们恣意柔软地在夜风中变换形状,或垂或竖皆由气流来决定,和漫山遍野的虞美人一样自由散漫,聚散从心。
这些如被封冻在冰雪之中的永不凋谢的花朵,行走在水波暮色之中。水中天上,两厢绽放,临水照花,交相辉映。
屏息静气的现场,连酒店保安和工作人员都将目光聚集在了t台之上,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就连顾父也忘记了郁闷与愤怒,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不再记得自己是被儿子胁迫到这边来看这场走秀的。他看着那盛放的芍药,这耀眼辉光让他想起顾成殊的母亲,想起初见时她温婉微笑的风华,也想起她与他携手走在春日艳阳中,她提及自己梦想时那灿烂的明眸。
久远的往事在这一刻翻涌上心头,他忽然想起了她那时候对他说过的话,她仿佛说她最喜欢的花是芍药,不过因为名字里有个虞,所以很多人以为她喜欢的是虞美人。而那时漫不经心的他,却将她的话淡忘了,只和所有无关紧要的人一样,疏离地看着她。
在责怪自己之时,他又忽然想起,容虞对他说过的梦想。
她的梦想……
当时只道是寻常,他陪她散着步,想着别的事情,过耳即忘。所以她的梦想是什么呢?是成殊曾对他提过的那些吗?
他看着这盛大华美的t台,看着从灯光到背景再到设计都堪称顶级的这一台时装大秀,陷入了沉沉的思索之中。直到灯光大亮,全场几乎所有人起立,轰然的鼓掌欢呼声才将他从深思中惊醒。
他看着炽烈明亮的灯光,照亮了从t台彼端走过来的叶深深。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小礼服,黑发如瀑,映衬得她的肌肤与面容更为白皙,在强烈的灯光下如在发光。她含着笑,与穿着芍药的女王gladys和穿着虞美人的詹尼一起走出,来到t台的最前端。
顾父在这一瞬间,忽然想起了妻子容虞当时对他倾诉的梦想。
那时她眼中的光芒,与现在叶深深眼中的光芒,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他的妻子、成殊的母亲梦想的延续,这是他无法抗拒的力量,是他久已干涸的心中,不得不承认、不得不正视的那些仅存的美好。
顾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也慢慢站了起来,他抬起双臂,与众人一起,给予叶深深长久的掌声。
站在他身边的顾成殊瞥了父亲一眼,唇角微微上扬。他凝望着站在聚光灯下的叶深深,看着她光芒万丈的模样,心口的喜悦与骄傲几乎要淹没了他。
而叶深深站在自己引以为傲的设计之前,向到场众人鞠躬致谢。
掌声如潮如雷,久久不息。
叶深深笑着抬头,向台下众人致谢,举起双手轻挥,又激动地按在胸口,几乎无法抑制自己的气息。
沈暨一边示意叶深深正对镜头,一边凑过去看了看直播的监视器。导播正在示意切换到叶深深正面镜头。
旁边连接的电脑上,全球七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标示正亮着,显示着该国网络平台上的直播情况。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中国。国内是他们的宣传重点,造势非常成功,虽然国内现在是凌晨,但转播这场大秀的直播平台上,依然聚集了十几万观众。
沈暨放心地松了一口气,一边拿出自己的手机连上国内直播网站,一边抬头看t台之上。
灯光渐渐暗去,模特儿们慢慢走下t台。只剩下叶深深一个人站在台上,站在灯光聚集的最耀眼的地方。
话筒架已经放到她的面前,她却在感慨万千中一时凝噎,不知如何说起。
沈暨含笑看着她,低头看着自己手机的屏幕。
直播的平台上,密集的弹幕正在一条条闪过,几乎布满了画面。因为播放延迟,所以画面上叶深深尚未出现,众人还在讨论着刚刚出场的服装,尽是各种溢美之词。等到叶深深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上时,各种“我女神的脸岂能让你们这些凡人看”“深深的弹幕由我来组成”“小侄女包场,闲人退散”的疯狂弹幕急速闪过,将画面遮得严严实实,令人啼笑皆非。
沈暨关了手机,抬头静静仰望着叶深深。
她迎着耀眼的灯光,看着台下渐渐平息了掌声、等待倾听她话语的众人,眼前不觉蒙上一片雾气。
“今夜,多谢大家来到这里,来参加‘深叶’的诞生礼,来观看‘深叶’的第一场秀,来为这一场庆典共襄盛举,携手同庆。”
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叶深深长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怦怦跳得厉害,却终于再不会阻挠她说话的力量与勇气。
“今日正式诞生的深叶,是以我作为主要设计师而创办的品牌。但深叶不是我一个人的,它的创办者是叶深深、顾成殊和沈暨。今后,我们三人将齐心协力,共创辉煌,让深叶成为值得时尚界铭记的品牌。”
叶深深抬头,逆光淹没了她眼前的世界,她艰难地寻找着台下顾成殊和沈暨的身影。她看见了站在人群之前对她微笑的顾成殊,也捕捉到了台侧向她挥手的沈暨。她也抬手向他们致意,和大家一起将掌声献给他们。
“但,深叶也不是我们三个人的深叶,它诞生于我们三个中国人,我们不会避免、同时也乐于让它带上东方的审美。我们不会屈从于既定的时尚界风格,甚至野心勃勃地希望能移风易俗,给时尚界带来全新的风潮,带来一个沉淀了五千年的世界的美丽。我们相信它足以令人惊叹,足以凝聚所有人的目光,足以改变这个世界对美的固有看法!”
看着聚光灯下的叶深深,挺直了腰背,朗声说出这一段话,加比尼卡和他身后一群设计师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薇拉垂下眼,悄悄凑到顾成殊的耳边,低声问:“深深是不是傻啊?当着我老师这样竭力想要封杀他的势力,说出这样的宣言,简直如同吹响开战的号角啊!”
顾成殊微微一笑,低声说:“不,我觉得很合适。”
薇拉白了他一眼,嘲讽道:“不自量力。”
不明真相的观众们,纷纷给予叶深深热烈的掌声,加比尼卡那伙人却只冷眼旁观。
“感谢大家捧场,也希望今夜的秀能让大家满意。接下来是酒会时间,请大家纵享夜色,欢度美好时光。”
叶深深说完,结束了简短却掀起了轩然大波的致辞,在众人的掌声中再度鞠躬致谢。
顾成殊走到水池边,抬手牵住她,托着她的腰身将她从水池边抱下来。
一群媒体人和评论家立即围了上来,询问关于本次大秀采用的新技术和全新设计理念。
等到这群人满意地拿着讯息散去,沙拉曼和伊莱雯等时尚界名流又上前来向她致贺。
“本来去年就说要让你的香根鸢尾同系列登上我们杂志的,结果你一再推翻重来,我等到现在已经有点急躁了,可今晚看到最终的设计成品,简直是再等一辈子都值得。”沙拉曼举杯向她道贺,表示自己实在太过惊喜了。
伊莱雯则激动地说道:“那套虞美人太棒了,叶你一定得留给我!这一届的时尚奥斯卡主题已经发布,是‘狂野之风’,我已经预见到个个都会穿得跟狮子老虎一样。但我穿着这么艳丽恣意的虞美人,就像狂风吹过的旷野上一株虞美人花一样……哦,不行,我一定要穿上那套裙子,光想想那情景我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好的,我有你的全部尺码,一定立即帮你改制。”
叶深深和众人笑语盈盈,送走了这一批之后,又有新一批人上来。却是几家著名买手,过来询问完这组定制的大致情况之后,又询问成衣线什么时候可以出货,是否真的能与巴斯蒂安先生合作。
喧哗繁盛,热闹非常,今晚简直是浮华的时尚界最为动人的一夜,叶深深处在一切华丽绚烂的中心,为自己掀起的浪潮而接受大批人的庆祝与拥戴,一时流光飞逝,竟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酒会结束,所有人散去之后,已是深夜了。叶深深终于感觉到自己腹中饥饿,同时刚刚踩在水中的高跟鞋也泡得她的脚很不舒服。
她找了个空当,跑到后台去换鞋子,又和沈暨还有阿方索他们一起,带领工作人员收拾打包所有东西,拆除这辛苦布置的一切梦幻场景,将它们彻底还原。
午夜一点,叶深深踏上归程。因为她在酒会上喝了点酒,所以沈暨开了她的车送她回家。叶深深打开车门想要上车时,又转头在四下找了一会儿,问:“咦,成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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