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 应对-《商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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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华听里直毛。他不无担心地说:“这不是在与别人抢税源吗?还给人家百分之四十的返还?国家税收不就漏掉一块吗?”
林子说:“现在外面都这么搞。谁的政策优惠,谁的税源就充足。只要我们不虚开增值税票就行。这叫利用国家法律的不完备,率先搞活经济。”
刘子华无话可说了。既然林子寒和其他市领导都这么想,他也不能再坚持了。
刘子华没回办公室,他直接回了宾馆。虽然外面阳光灿烂,但刘子华的内心依然灰暗阴沉。他感到空前的孤独与苦闷,还很疲惫。这孤独与苦闷,像一万只小虫啃噬着他的心肺,啃噬着他的神经,啃噬着他的良心。他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林子寒办公室的表现究竟是对还是错。
去的时候还义愤填膺,还想跟林子寒据理力争,可为什么一听林子寒说“识大体”,为什么一听林子寒说已和其他市领导交换完意见,自己就改变了注意呢?刘子华想,其实当时自己想的是林子寒说的那几个领导,包含杨正洪。所以,他才“识大体”。那么,杨正洪到底知道不?
他这才明白场不是那么好混的。他原本一个作家,来当什么副市长呢?这哪是自己的长处呢?他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明白,自己的确不是当官的料。因为,他实在弄不懂,是应该坚持还是应该放弃?他甚至想放声痛哭,想喊破自己的喉咙,想割破自己的皮肤看到血液流淌时的快感。
刘子华把自己灌醉了。他痛哭流涕。最后,他把自己藏在棉被里死地睡去。
下午的时候,笃笃笃有人敲门,刘子华睡梦中隐约听到了,但他懒得动,浑身一点劲没有。
敲门的人很有耐性,一直敲个不停。后来干脆门了。
刘子华懵懵懂
房门,一个中年女人的脸先抢入他的睡眼。这个还有一个女人。刘子华认得前面的女人,她是第四小学校长何青莲。刘子华把他们让进屋,才现后面的是第五小学校长王晓蔓。刘子华仍然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朝她俩摆了下手,指指沙说:“随便坐。”她们虽然在沙上坐下,但神色有些惶恐。王晓蔓先开了口说:“刘市长,下午双单独找我俩谈了话。他告诉我们,市里已经同意教育局的方案。警告我俩管好自己的老师乱哄哄四处反映情况,反对教育局撤并第四小学的事。否则撤消我俩的职。”
何青莲说:“郑双还说,你们别以为有刘子华撑腰,就不知天高地厚。他是来挂职锻炼的,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得回省城。到时候你们还不是得听教育局的。”
刘子华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没言语,默默地听她俩诉说。王晓蔓叹了口气,很深的一口气,仿佛有一块大石压在她心头,令她憋闷。她说:“我俩心里没底,就来找刘市长问问,郑双说的是真的吗?”
面对着这两个年过半百,头有些花白的老教师,刘子华觉得必须跟他们说实话。尤其刚才王晓蔓那深深的、令人窒息的长叹,仿佛一枚重磅炸弹,在刘子华的心里炸开了一道血口子,让他心疼。从她俩刚才的诉说中不难看出,似乎还对郑双的话持怀态度。她俩来找他,不单单是来向他求证郑双的话的真伪,而是把他看作后台,希望从他嘴里听到否定的答案。他们把他当成了脊梁骨。他是他们的动力与希望。这时,刘子华感到,刚才被重磅炸弹炸开的口子开始流血了,伤口开始撕裂般疼痛起来。他知道,是自己在关键时刻做了妥协。他把她们出卖了。他把乌紫市的孩子出卖了。他把乌紫市所有教师出卖了。他更把乌紫市的教育与希望出卖了。他把良心出卖了!
刘子华心里无比内疚。他的良心似乎糖炒栗子那样被放在滚烫的砂石之间翻滚,不但要接受炙烤,还要经受砂石磨砺的痛苦。刘子华声音沙哑地、懒懒地说:“是真的。”何青莲的表情仍然略带惊讶,她张了张嘴,没说出声。王晓蔓无奈地说:“我们,真的没办法了?”何青莲牙根咬得嘎崩响,说:“无耻!太无耻了!竟然为了自己住上楼,为了自己的舒适,就不管几千名学生的学习和健康了?还成了要奖励的功臣?什么世道啊这是!”
刘子华的脸开烧了。好在她俩都在气头上,没在意刘子华脸色的变化。
刘子华给她俩倒了杯白水,借以掩饰自己的慌乱,“不过,市委还没最后拍板。要等到市委常委会集体研究才能决定。”这句话出口,吓了刘子华一跳。因为他清楚,他的这句话不单是暗示她俩事情还没到最后关头,并不是生米煮成熟饭,不是孩子死了没有救。事情还有转机的可能。更重要的是,他的这句话,重新又把自己推到了漩涡之中。
何青莲五十:头,头早已花白。她愤愤地说:“我不怕!我干了30多年教育。撤职就撤职,退休就退休,反正他们不能把我开除地球。”她咬了咬牙,似乎最后下定了决心,“不能让她们胡作非为!我明天就去省教委上访。”
王晓蔓担心地问:“上省委上访?你认识谁呀?”
何青说:“省教委主管教学的副主任,是我在省三中时教过的学生。”
刘子华到四小学视察时,听说过何青莲的经历,她原来是省三中的数学老师来下嫁到乌紫来的。
王晓把手伸过去,紧紧抓住何青莲的手,“大姐,我支持你。我想,咱们两个学校三百多名老师,几千名学生和他们的家长也会支持你。如果费用不够,我给你凑钱。”
刘子华被她俩这种大义凛然的表情感染了。是的,上访是条艰辛路。需要极大的勇气做支撑。需要一种视死如归的气概。但刘子华没明确表态。平心而论华真想喊何青莲万岁。可是他心里有些为何青莲担心。但,刘子华用他那坚定而又充满鼓励的眼光达了自己的支持态度。
晚上,梁子美打来电话。她说:“我想见你。”话语中透出无尽柔情与爱意。刘子华说:“我也想你!但是梁子美,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还是小心些为好。”
梁子美停了一小会儿,幽幽地说:“我知道。但我不怕。”刘子华心里就热了。他说:“在你们单位右边的文化局门口等我去接你。”
刘子华给张锋打了电话,把车要来张锋走了。刘子华开车接梁子美去了。梁子美坐到车里后,刘子华说:“我们去乡下吧,去钱学忙老师那。我现在特别想看看他。”
看来,钱学忙的状况比前些时候好多了,他精神爽朗地说:“我打了退休报告,就等批文下来。”
钱学忙炒了个韭菜鸡蛋到菜园里摘了几种青菜,捞了些咸菜。刘子华自带了酱牛肉和烧鸡。他们就在钱学忙的炕桌上喝开了高粱酒。刘子华见钱学忙精神状态不错色也红润不少,心里特别高兴。
钱学忙说他想开了。他自嘲地说:“现在道不同了。人们的观念也一样了。有时候想想,也不知道自己坚持的对不对。再说年龄不饶人啊是想了,也胳膊拧不过大腿。咱一介草民,拧不过人家呀。这样想了,心里就敝亮多了,身体也就健康了不少。”
刘子华给师娘夹了一只烧鸡腿,说:“不尽然!道理总要有人来坚持。”
刘子华想到了何青莲和王晓蔓,就把他俩的事说了。钱学忙叹了口气,说:“也就是说说呗。只要有良心的人,能改了喜欢管闲事的毛病吗?”
刘子华问钱学忙:“您退休后,打算干点什么?”钱学忙了口酒,“教了一辈子书,学生都很出息,我就心满意足了。告老还乡。种点菜,钓钓鱼。自给自足,自娱自乐吧。”
刘子华说:“您真能清净下来?”钱学忙说:“我只有教书那点章程。不教书我还能干啥?”刘子华说:“前几天,育才私立学校的校长,请我帮助找个好语文教师。我当时就想到你了,你可是省级优秀教师呀。正好你退休了,就到他那干吧。那里的教学环境不错,封闭式管理
刘子华原来以为,钱学忙会推辞呢。可没想到,钱学忙听了以后竟然两眼放光,爽快地答应了。刘子华心里好生感叹。
一天下午,刚刚下了场秋雨。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凉爽,透出了秋天的萧瑟和寒意。
雨后初晴,西边的太阳像熟透的果子一样鲜红。刘子华把朝向西边的窗户打开了。窗边的杨树叶被洗刷一新,翠绿欲滴。透过西斜的阳光,叶面的筋脉清晰可见。湿润的土地散出清香的泥土味儿。明丽的阳光与泥土的清香,瞬间就灌满了刘子华的房间。刘子华像个贪婪的孩子,陶醉般地大口吸吮着这清香。
这时,郑双敲门进来了。郑双是来讲和的。他态度虔诚地坐在沙上,一改往日的傲气和不羁。
郑双很动情地回忆了他当校长时,是如何大胆地进行教育改革,并取得了骄人的成绩,才使三和乡这样一个师资力量并不雄厚的普通中学,培养出了许多像刘子华一样优秀的大学生。郑双说:“那时,咱们学校人气旺,大伙心也齐。”郑双还非常深情地回忆了刘子华的学生时代,把刘子华夸耀了好一阵。
刘子华内心就满了对往事的回忆,充满了对郑双的感激。是啊母双亡后,如果没有校长郑双的资助,他是不可能读完高中考上大学的。也不可能成为著名作家,更不可能成为堂堂副市长。这样想着,一丝甜蜜的感觉,不知不觉地浸润了刘子华的心。
随着郑双深情的回忆,慢地,那个锐意进取胆改革,治学严谨的好校长郑双又回到刘子华记忆里。那个无微不至地关心一个孤儿给他买学习用品和衣服的郑双,使刘子华感动地哽咽了。刘子华内心充满了歉疚和负罪感。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跟恩人唱对台戏,是多么的孤情寡义,是多么的忘恩负义啊。
郑双淌了眼。他唏嘘地说:“刘市长们总算师生一场。这都是前世的缘分啊。现在,我们是上下级关系。你是领导是有名的大作家。所以你来乌紫市工作,我是笑着欢迎你的。我真是从内心里,为有你这样的好学生而感到高兴。也感到自豪啊。所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打心眼里一百个支持。可是,你能不能也支持老师一回呢?”
刘子华说:“我不是薄情义之人。”
郑双地说:“就算老师求你了!老师就要退休了也想颐养天年呀。你想,我当了这些年教育局长关那么多人跟着我干了这么久,他们想改善一下居住条件不算过分吧?你看看现在社会上,哪个部门不比我们强?人家小楼换大楼旧楼换新楼都好几茬了。可我们这些搞教育的,还住在又脏又潮湿又狭窄的破平房呢。为什么?”
刘子华被双打动了。他清楚搞教育的人的处境,更了解他们的清贫与寒酸。
郑双了擦眼睛,继续说:“为什么?不就是我们没权吗?不就是我们没资金吗?老师要退休了,想改善一下居住环境,这不算过分吧。但我们除了卖掉一所学校,哪有补贴资金来源呀。”
刘子华的心理防线彻底被击垮了。他早已泪流满面。
郑双说着哭着。突然,他说:
“老师给你跪下了。”
郑双竟真的跪了下去。
刘子华慌忙搀住老师胳膊。他怎么能承受得起恩人加老师的膝盖呢?记得刚上学第一天,父亲就教育刘子华说:“你要记住,在学校老师就是你的父母。不管老师打你还是骂你,都不能还嘴,也不能记恨老师。古语都说,师(父)傅师(父)傅。你尊敬老师就得像尊敬父母一样!”
刘子华扑通给郑双跪下了。
同时,刘子华心里炸响了一声足以让他粉身碎骨的炸雷。那是一声只有刘子华才能听得见的,从他心里出的哭喊与绝望。刘子华知道,自己这一跪,就彻底地葬送了自己苦苦坚持的东西。这一跪,承受了太多的悲伤和痛苦。从此,刘子华再也不是原来的刘子华了。
当然,这一跪,他把自己欠郑双的情分彻底地还清了。
郑双把相关材料放在刘子华案头,什么也没说,耸动着肩膀走了。
钱学忙到育才中学上班了。
一天下班前,刘子华约他和梁子美到“回民饭馆”吃饭。
刘子华早早到了饭。要了一盘扒羊脸,一盘酱羊腿。刘子华打开朝北的窗子,一片菜地扑入眼帘。菜地旁边是一畦畦的菜和豆角架,再铺展开去,就是一望无际的玉米青纱帐,绿油油的充满生机。
梁子美比钱学忙先到的。她进来就给了刘子华一个长吻。没多一会儿,钱学忙来也了。他精气神更足了,好像换了一个人。他竟然把头染了,乌黑油亮,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
刘子华把郑双去他办公室的事说了。钱学忙沉闷了半晌,一言不,只顾低头喝酒。梁子美和刘子华交换了眼色,低头吃菜,也不言语。饭桌上的气氛便显得有些沉闷。
梁子美想缓和一下气氛,清了清嗓子,笑说:“你们说好笑不好笑,今天我接到一个手机短信。”刘子华知道梁子美是为了打破尴尬,就好奇地问:“什么短信?说来听听。”
梁子美脸色羞红了说:“现在的短信大都是黄色的。”刘子华说:“这也是民间文学,是老百姓的一种心理泄。”
梁子美说:“挑个不带黄色的吧。这个短信不知道谁给我的电话号码不认识。”刘子华说:“把电话打过去,不就知道了。”梁子美说:“不打。谁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呢。”
梁子美说:“他的短信说,‘考考你的智慧,什么车无轮?什么猪无嘴?什么驴无毛?什么屋无门?什么书无字?什么花无叶?按顺序每句打一个字,六个字能连成一句什么话?’赵老师,您说是什么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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