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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弄清教育局的改革方案，回到市里的当天下午，刘子华给郑双挂了电话。不一会儿，郑双打着酒嗝来了，他大大咧咧地在刘子华对面坐下，问：啥事？

    刘子华对他的做派有些不满，这里除了对他直接跟林市长汇报，有隔着锅台上炕之嫌外，而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中午去看了几所小学的危房，心情一直不快，所以他把这种情绪带到了脸上。

    刘子华说：梁子送来的改革方案，我看过了。听说教育局班子研究过了？

    研究过了。郑双用牙签剔牙缝里的残留物说。刘子华问：林市长也同意？郑双用刘子华的纸杯，到引水机前接了杯白开水，吱溜喝了一口，声音弄得很大，又打了个酒嗝，一股烂菜帮子和下水道的混合气味直扑刘子华而来。刘子华皱了皱眉抑着内心的不快。郑双说：嗯，他都知道。有没有茶叶？他见刘子华没动，朝刘子华要茶叶。

    刘子华慢吞打开抽屉，拿出他喝的“苦丁茶”递给他。郑双捏出一大把，放进纸杯里。刘子华说：郑局长，以后教育局有什么事，能不能先跟我打声招呼后再向林市长汇报。不然我会很被动。

    啊，行啊。郑双嘴里吹着杯里漂浮的茶叶，头也不抬地说。刘子华打开抽屉，拿出他们的方案，放在桌子上说：市区只有十所小学，又严重超员，怎么还要卖掉一所呢？把第五小学和几个幼儿园私有化，这件事，我看还是慎重点好。

    郑这才抬起头来看刘子华。他没想到，刘子华会不同意他们的方案说：哪个地方都超员。第四小学才2000多个学生，六所小学一分摊，每个学校才负担300多人，几个班的事啥。

    刘子华不解地：按照国家规定，每个班级学生不能超5人我们的小学一般都70多人，怎能再给他们增加负担呢？郑双没想到，刘子华对乌紫十所小学的情况这么熟悉。从他的表情看得出来，他有些震惊。他说：别的市也这么做。刘子华说：那是他们的事，可咱不能这么做。不然，百姓会戳咱们脊梁骨！

    郑双“哏哏”笑了：没那么严重。另，第四小学的位置是黄金地段们的家属楼增值空间很大。郑双走到门口，将房门关上到刘子华身边，放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打算给你和刘市长每人留一套大房子。

    刘子华没想到还有这个猫腻。他想，按照郑双的意思，黄金地段的家属楼一旦建成，增值空间大，就意味着他们的房产将来更值钱。郑双答应给自己一套，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这时，谢文富的话在他耳边回响起来。果然如他所料，好处说来就来了。刘子华说：我觉得，你们的方案应该再慎重些，不要捅漏子。

    郑双见刘子华这么坚决地回绝他的诱惑，懒得跟他再说，站起来说：我们再研究研究。刘子华说：应该多听听小学老师和学生家长的意见。刘子华把郑双送出门口。郑双直接去了林子寒的办公室。

    晚上，刘子华心情不畅，独自一人在乌紫宾馆小饭厅吃了点饭。吃完才六点多钟，他不想上楼，怕寂寞的心绪与坏心情把他搞失眠了，一人走出宾馆大门。

    刘子华漫无目的沿着一条马路径直往北走。乌紫市区不大，与一个大县差不多。他走着走着，猛然被一条大江拦住了去路。

    在市区的江段两岸修建了漂亮的护堤，上面栽种着各种树木和花卉，建了几个雕塑。十里长堤成为乌紫市的一个天然公园。刘子华顺着堤坝台阶往西走。虽然时令已进入月，江风却很硬。走了三公里，江堤就到尽头了，前面就是乌紫最著名的风景区“白头子”。这里的悬崖峭壁都是白色石头，壁立千尺，苍松翠柏，野鸽子翱翔。堤坝下江段的沙滩很宽，有几个老头在冬泳。刘子华的血液一下子沸腾了，他曾是省城冬泳协会的会员。

    刘子华健步走下堤坝。这时，天色已暗了下来。一个白老人在水里游泳。刘子华问：老同志，水温如何？老朝他游了几米，说：不很凉。刘子华哦了一声。老鼓励他：下来游一圈。刘子华尴尬地笑笑：我没带泳衣。

    老说：没事。现在是黑天。

    刘子华环顾了下周围，除了浓重的夜色没一个人。刘子华麻利地脱下外衣，就要下河。白老人说：别穿短裤下河。要不，一会儿穿在里面把外衣弄湿了，怪凉的。刘子华羞涩地笑了，迅速脱下短裤，跳进恤品江。立时，冰冷钻透了皮肤，刘子华打了个冷战，但很快他就适应了。冰冷江水的刺激使他格外亢奋，白老人陪在他身边游，怕他不知道恤品江的深浅而遭遇不测。刘子华很感激他。

    通过谈话，刘子华得知他是第四小学退休的老校长，叫张得胜。刘子华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张得胜没想到，这个中年人就是新来的主管教育的副市长。张得胜大声呼唤周围的几个老人过来，告诉了他们刘子华的身份。张得胜说：这几个老哥是我的朋友，都是退休的老教师。刘子华向他们点点头，算是问候。

    秘书宋爱华走进了刘子华的办公室，说常务副市长林子寒找他。刘子华进了林子寒的办公室。林子寒坐在高靠背的老板椅里，矮小的身材陷在里面，显得有些滑稽。

    林子寒抬起肥厚的下巴，示意刘子华在沙上坐下口说：教育局搞了个改革方案，听说你不赞成？刘子华知道他装糊涂，以为自己不知

    跟林子寒汇报过，只好也装糊涂，说：是的。他送来后，我找郑双谈了谈。林子寒继续装糊涂，说：你为什么反对？刘子华说：我市只有十所小学，每所学校学生严重超员，社会反响很大。

    如果这时再卖掉第四小学，搞什么家属楼建设但对教学不利，肯定还会引起学生家长的抱怨。

    有这么严重？林子寒问。如果搞不好，后果比我们预想的严重得多。刘子华认真地说。你是不是太谨慎了？林子寒说。刘子华说：还是谨慎点好。那第二个方案，是改革方案为什么也不赞成呢？林子寒轻轻皱了下眉头问。有些地方把小学和幼儿园卖给个人，私有化。但我觉得们不能贸然照搬照抄。我们得先搞好调查研究，广泛征求社会各方面的意见，再拿出成熟的改革方案。刘子华坦诚地说。林子寒问：既然别的地方这样做了，我们还等什么呢？刘子华说：因为，我们要卖掉的是学校，不是企业。

    林子寒语重心长地开导他说：刘子华呀革开放需要的是勇气，而不是唯唯诺诺前顾后啊。而且，搞改革是允许探索的允许犯错误的。如果上面明令禁止不许这样做，咱们再改回来。刘子华说：我不反对改革。但我想们还是不要贸然行动。

    这是你分管的事，我不便过多参与。你跟郑双碰碰头，再商量一下吧。但我的意见是，既然要搞改革，胆子就要大，步子也要快。就得做别人没做过的事，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林子寒说完站了起来，就这样吧，一会儿有个韩国客商，要来乌紫市考察投资事宜，我得去接待了。林子寒下了逐客令，谈话只能好到此为止。

    刘子华悻悻回办公室。从里面反锁上门，半躺在老板椅里沉思。

    下午，刘子华参加了一个。散会时，谢文富拽住刘子华问：过了下班时间，上哪吃去？刘子华无精打采地往外走，说：到街上的小吃部，随便对付一口。谢文富说：我请你吧。我是个回子，咱们去回民饭店吃吧？刘子华说：你请我吃饭，我还挑啥。谢文富说：坐我的车。

    刘子华把张打回去了，谢文富打开他的奥迪车门，说：请进吧，刘市长。刘子华笑了笑没言语，坐了上去。

    汽车沿着一条向东的路，稳稳地行驶。谢文富说：咋的了？我看你开会时无精打采的。刘子华苦笑了下，把上午林子寒找他谈话，向他施加压力的事，以及郑双要搞的两个方案，都说给了谢文富。

    谢富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我觉得你做得对！教育的问题，牵动着千家万户，一定要谨慎。刘子华叹了口气，把车窗玻璃摇下来，透了口气，说：可刘市长不这样想，他还给我上了政治课，暗示我不要当改革开放的绊脚石。

    回民饭店在市东北角，处在市区和郊区的结合部，谢文富停稳了车，说：伊斯兰讲究清净，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是“清真寺”。他推开饭店门，向柜台后一个30来岁的女人打了声招呼，说：我的贵宾，给弄四个拿手菜。

    女老板过来倒茶。茶是用红茶砖的，香气很浓，袅袅钻入刘子华鼻孔，一下子就有种透彻肺腑的感觉。女老板跟谢文富熟悉，身材苗条，皮肤白皙、细嫩，两只毛茸茸的大眼睛，特别招人喜爱。这是一个性感、开朗的女人。

    谢文富说：他们准备菜要等一会儿，咱俩去“清真寺“看看。好啊。刘子华喝了几口红茶绪为之一振，笼罩在他心头一下午的郁闷，都被这杯香茗洗掉了。“清真寺”里的伊斯兰文字，引起了刘子华的注意。刘子华不由得感叹起来。谢文富自豪地说：你以为呢，我们伊斯兰文化，也是非常灿烂的。据说信奉伊斯兰的人，比信奉其他宗教的人多。刘子华半信半疑地说：是吗？这我可不知道。

    从“清真寺”回来菜已经摆上桌子。谢文富要了乌紫产的地道小烧酒，他招呼女老板：马淑君，过来给刘市长敬杯酒。刘子华推让说：别麻烦她了。

    马淑君还是过来了，手里拿一只酒杯，连着陪刘子华喝了三杯白酒，又陪谢文富喝了一杯。谢文富说：刘市长可是省里的大作家，他写的长篇小说都拍成电视剧了。马淑君喝了四杯酒，脸颊烧起了红云，显得特别妩媚。她听了谢文富的介绍，为一个小店能接待大作家而显得有些激动：《月是故乡圆》，我看过这个电视剧，写得真感人呀！她往刘子华身边凑了下凳子，又给刘子华斟了杯酒说：大作家再敬你一杯。刘子华举杯喝了。她说：啥时把你的小说签个名，送给我一本行吗？刘子华说：行。

    回来的时候文富和刘子华都有点喝多了。刘子华说：这个老板娘，可不是一般人。谢文富说：她和丈夫都下岗了，开了这个饭店，生意还行。刘子华迷糊着听他说话。

    快1的时候，谢文富开车到了宾馆门前，谢文富问：没事吧？刘子华下车他挥手说：没事。

    刘子华自己朝楼上走去。拐上了三楼，借助微弱的灯光华现走廊东端他的房间门口，站着一个紫色的影子。他努力揉了下眼睛快到跟前了，才现紫色影子是梁子美。

    你可回来了长。梁子美嗔怪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来。刘子华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把梁子美让进房间。刘子华给梁子美沏了杯茶，自己也沏了杯，他想让茶水使自己尽快清醒起来。

    刘子华问：有事吗？没事就不能来？梁子美俏皮地歪着脑袋问。现在的梁子美俏皮而幽默，与那天在刘子华办公室那个紧张而羞怯的女孩简直判若两人。噢，我不是这个意思。刘子华抱歉地说。

    梁子美说：难道你们恭维女人，除了说漂亮、性感这个词，就不会说些别的吗？

    刘子华佩服梁子美的直率和大胆，说：你误解我了，我是不随便恭维年轻女人的。梁子美忙说：什么？年轻女人？你把我当成女人了？她有点生气了。对不起！我又说错了。刘子华连忙道歉。他也奇怪，为什么在梁子美的进攻下，自己老出错呢。梁子美见他招架不住而失措的样子，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她

    没见过这么真诚得傻乎乎，甚至有些可爱的领导呢。难为刘子华了。不知怎的，自打第一次见到刘子华起，她就有些心跳加速，印象颇佳。现在看他这样，梁子美现自己已经喜欢上刘子华了。有了这样的想法，跟刘子华说话就更不见外了。

    梁子美问：今天上午，林市长批评你了？刘子华惊讶道：没有哇。梁子美一脸的不相信，撇撇嘴，将嘴角努起来，说：不对吧。刘子华问：你听说什么了？梁子美说：我听说，林子寒教育了你一顿。

    刘子华想并没其他人在场，梁子美是怎么知道的呢？再说，林子寒当时也只是开导他，根本就没批评他。这是谁在造谣！刘子华非常气愤地问。梁子美说：教育局班子成员都知道。刘子华更惊讶了：都知道？

    梁子美严肃地朝他点点头，说：本来，我也希望教育局盖家属楼。这样，我也能分到一套房子。但我的良心却驱使我支持你，只有你才为乌紫的教育事业和孩子们着想。我很佩服你，刘市长！刘子华感激地说：谢谢你！

    梁子美继续说：刘市长，郑双和林子寒的关系不一般。这个信息，刘子华没听人说过，问：怎么不一般？梁子美说：当初，郑双和林子寒在一个牛棚改造过，一个马勺里搅过铺炕上睡过。林子寒爱好收藏。

    郑双的女儿郑跟东欧人搞贸易，没少给林子寒倒腾苏联时期的东西。刘子华问：他俩还有这层关系？

    梁子美说：所以，我提醒你，后在他俩面前说话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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