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散天明-《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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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未寐,唐奕决定小歇会。这一天够多事了,大牢里那些叛徒还是大夫什么的,睡饱了再说。他才换上寝衣,就听到敲门声,唐少卯在门外问道:“奕堂哥在吗?”
唐奕叹口气,知道这一觉没得睡了。他从衣橱里取了件锦袍披上,开门让唐少卯进来。
“你精神倒好,天都快亮了还不睡?”
唐少卯坐下后,先斟了杯茶,发现是凉的,道:“让人热壶水吧。”
看来他是打算聊上一阵了。唐奕想打起精神,却打了个哈欠,问道:“什么事?”
唐少卯将卫军兵符放在桌上,道:“七叔病了,把卫军交我暂管。”
“你说什么?!”唐奕这一惊,精神全来了。再一细想,一个时辰前七叔还好好的,他身体强健,能有什么急病说来就来,还来得及把兵符交给唐少卯?这当中发生了什么不可说的事?他觉得自己背脊凉透了,那是冷汗沾湿了寝衣。
呼,唐奕轻轻吸了口气,望着唐少卯。第一句话会是关键。他看向门外,不知道唐少卯带了多少人来。不,他有卫军兵符,如果不能在这里一举将他擒下,自己刑堂那点人马不是他的对手。那……假如一对一,自己有把握抓住他吗?
性命相搏,生死不可知,活捉困难,即便成功也是险胜,不重伤就是侥幸了。
不该这么早换寝衣的,那些暗器都藏在衣服里。
“小李!”唐奕喊道,“烧壶热水招待卯爷!”
门外的小李眯着睡眼进门,正要煮水,唐少卯道:“你下去休息,我来吧。”说着接过火炉。
小李看了唐奕一眼,唐奕挥手道:“下去。提着点神,别睡熟了,叫不醒。”
唐少卯弯下腰,背对唐奕,先取了木炭放入火炉,见炉火不旺,打开折扇扇风,几点火星随着风势散开。
此刻他背对自己,正是动手的好机会,唐奕想着,伸手握住茶壶柄。衣服就挂在衣柜里,袖箭就藏在那。唐门的袖箭是延请甘肃名匠设计,威力比寻常门派所用袖箭更大,别号“来无影”。
“到衣柜处大概四步,或许五步,还要开柜子……不,就算后脑勺挨了一下,唐少卯也不见得会昏,更有可能避开。但没关系,就算他闪开了,我还能趁机跑到衣柜那边,他会扑上来,我趁机拿起袖箭,对着他一射……”唐奕心想,抢了这一先,就有机会制住唐少卯。
“若他又闪过了呢?更甚者,他身上也带着“来无影”,趁我去开柜子,对着我来上一箭,就算我闪开了,他再扑将上来,那是一场好斗。”
不管怎样,如果真要动手,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可打倒他之后呢?
火炉冒出火来,唐少卯将水壶放上,笑道:“好了。”
该死,错过机会了,唐奕暗骂自己。大好机会错失,正面交锋胜算更低,他不禁有些丧气起来。
“今天被七叔抓起来那些叛军是我的人。”唐少卯道,“我派他们去保护老爷子,没想被二丫头跟青城的少爷抢先一步,不但失了老爷子,还被诬陷成叛军。”
除了听,唐奕一时想不到有什么好说的。
“我想,别让二丫头拖延时间了。她抓着老爷子,随时可能害死老夫人。”
“怎么害?有八卫守着呢。”唐奕终于问了第一个问题。就算唐少卯掌握了卫军,难不成真要冲入杀害冷面夫人?那是不可能的,卫军不是白痴,这是公然造反。真要这样干,就算把青城少主跟严青峰、孟渡江都杀光,也有人会告上昆仑。现在盟主是崆峒的齐二爷,可不是武当的蠢道士,到时引来九大家制裁,就算有点苍当靠山,不但掌事的位置坐不住,唐门也会元气大伤,说不定其他几家还会趁火打劫。
“我猜想,老夫人摔伤了,总是要用药的。要是送入的药材中被人下了死药,八卫武功虽好,用毒可不如唐家人透彻,难不成还能一样一样试过去?就算他们真的挨着试,药方调得好,当下也试不出端倪,看起来就是老夫人伤重不治,没人会发现。”
唐奕发现自己的背脊又冷了起来,这计划乍听之下确实天衣无缝。
水滚了,唐少卯将折扇放到桌上,提起茶壶沏茶。
“谁对老夫人下毒的?”唐奕问道,“二丫头可没理由。”
淡淡的茶香在夜色中漫开。
“也许是二丫头等不及,也可能是其他人要害老夫人,或许会是个悬案,或许内坊的药失窃跟柳堂哥脱不了干系,谁知道呢?”
唐少卯斟了两杯茶。九月天虽不算冷,也有些凉意,茶杯握在手里,暖了些,唐奕这才发现自己的牙关正在打颤。
“之后呢?”唐奕问,“我是说,假如老夫人跟二伯都出事了……。”
“我想锦阳哥应该接任掌事。我在兵堂待着久,让我打理卫军还行。我侄子唐赢跟大丫头两情相悦,让小两口早些完婚,男人成了亲才稳当,我打算把兵堂交给他打理。至于飞堂哥,他年纪大了,也该慢慢交接,你有什么属意的人选吗?”
这是账房归我的意思?唐奕心想,这是个肥缺,就算当不上掌事,也足富贵。当然,唐少卯掌了卫军跟兵堂,唐锦阳这个草包当掌事也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他又问:“那二丫头?”
“嫁到华山,或者怎么了,谁知道?”唐少卯道,“她都不姓唐,管得着这么多?”
“你要我做什么?”唐奕问道,“你有卫军,不差我手上这点人吧?”
“折腾了一宿,奕堂哥应该很累了。”唐少卯道,“今天睡久一点,别让人打扰了,大牢里的叛军先别管了,不差这一天。”
唐奕忙点头道:“我这就去睡,就算火烧到刑堂来,我也不醒。”
唐少卯拱手道:“打扰奕堂哥休息了。”说罢起身告辞。
他走出刑堂,望向天空。
天光初亮,其色孤白。
※
“你想当二丫头的说客?她现在占着优势呢,老夫人醒了也好,当真有不测也罢,总之,这掌事的位置是她的。”
“要真这样,柳爷不是更该支持二小姐?”谢孤白微笑道,“现在不表态,还在等什么?”
“屁!二丫头就不姓唐,谁服她!”看着唐柳愤然的模样,谢孤白不禁觉得好笑,但他可不能在这时笑出来,太不庄重。他虽然不如真的谢孤白那么稳重沉着,但也不能负了“天水才子”的称号,现在是办正事。
“柳爷,你摸着自己良心问问,你是气她不姓唐,还是气她是个姑娘?”谢孤白道,“估计后者多些吧。”
“老夫人也是女人,没人不服!”唐柳道。
“若没人不服,祭祖大典上是谁下的毒?”谢孤白问,“柳爷有底吗?”
唐柳冷哼一声,道:“谁知道!七叔不会干这种事,说不定真是锦阳堂弟干的,他那脑袋想什么,比老夫人还难懂!”
“咱们一件一件说。”谢孤白道,“现在明摆着是有人要害老夫人跟老爷子,那人不是二小姐,也不是七爷,那,假如他还有手段没用,是不是该提防?”
“七叔会提防,卫军在他手上,天大的稳!”
“所以柳爷更要站边。现在投靠二小姐还来得及,不然等二小姐上了位,柳爷,你觉得二小姐是既往不究的性子吗?”
“二丫头需要我做什么?”
“卫、兵、刑、工、帐,五堂都不服她,这位置也不稳当,但若有三个以上支持她,剩下的便好处理。七爷总是护着老太爷的,他年纪也大了,老太爷说几句软的硬的,卫军总要交出去。如果你肯帮二小姐,最少就有三堂支持她。”
“还有一堂是谁?飞堂哥?”
“柳爷该问的是,你是不是那第三堂。”谢孤白道,“你说一声不,我即刻掉头走人,刑堂不远,奕爷就算睡了,也能叫醒,就算奕爷叫不醒,卯爷也叫得醒。柳爷,二小姐上位后会怎么处置?听话的仍是堂主,不听话的……”
他话说一半,是为了看唐柳反应。答得太快,不算深思,不深思的判断就容易被推翻。
唐柳没有立刻回答,这是好事,他动摇了,还得加把劲。
“再说个状况,谁上位对柳爷最有好处?除非柳爷就是毒害老夫人的主,想要牟取上位。”
唐柳慌道:“不是我!别冤枉我!”
“那柳爷认为是谁干的?”
“不知道!谁都有可能,说不定是夜榜的人干的!”唐柳慌道,“总之不是我!”
“既然不是柳爷,柳爷也不知道是谁,就说明跟柳爷没干系,那谁上位柳爷都捞不着好处,二小姐上位柳爷还有祸。扳倒二小姐没好处,扳不倒有祸,柳爷,何苦来哉?”
“她不姓唐!”唐柳依然紧咬着这件事不放,“不姓唐,没资格执掌唐门!”
“别说有没有实据,就算她真不姓唐,”谢孤白道,“灌县这么多远亲,嫁给一个姓唐的不难,生的孩子依然是唐门血脉,你便当她是另一个冷面夫人不成吗?”
他见唐柳张大嘴巴,一时反驳不了的模样,他知道,事情快成了。
“为什么先找我,而不是先找奕堂哥?他掌刑堂,跟二丫头还亲近些。”唐柳问。
成了,谢孤白心想。说到底,针对唐绝艳的势力,除了血缘之外,更多的是对于女子掌权的厌恶。
“因为柳爷能证明自己对二小姐是诚心的。”
“怎么证明?”唐柳又问。
谢孤白微笑。
※
严青峰在等。
如果稍前的计划顺利,唐绝已经死了,悲愤交加的唐孤一定会封锁唐门,只要等冷面夫人也死了,无论继位的是谁,他都能带走唐绝艳。可惜,被青城的小白脸破坏了计划。
被绑走的卫军如果熬不住刑,可能会指认唐少卯,唐少卯比他还急,用不着他操心。再说,他也不打算留太久,太深地牵扯进唐门内斗终究不是好事,可以的话今天就走人。
至于唐少卯要怎么解决冷面夫人跟唐孤,去他娘的,跟他没干系,他只是想要这个女人而已。
他想起孟渡江,那时没空处理他的尸体,他把尸体藏在唐门大院的一角,现在天色尚黑,没人发现,到了明早就未必了。到时唐绝艳一定会对他起疑,要抓唐绝艳就没这么简单了。
唐少卯给了他一颗“三分媚”,那是唐家祖上某个淫贼研制出的药物,吃下去全身酸软无力却又不失知觉,勉强还能挪动手脚,但逃跑跟挣扎的力气是没有的。
唯一的缺点是药效短,而且味道浓烈,必须制住唐绝艳,逼她吞下药丸才行。
问题是怎么离开唐门?即便大部分卫军都被调去保护冷面夫人,想绑着唐绝艳走出这座十三进大院,不被巡逻的卫军跟其他唐门中人发觉,仍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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