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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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蕙故意探头:“你嗓子不好?”
“……”奚长生因为她突然的靠近心头猛撞,后退一步,板脸道,“没有,你……突然打我,我有点不习惯。”
褚蕙抱臂,静静地盯着他笑。
奚长生被她盯着百般不自在,只能闪开眼看别处,瓮声道:“大战刚结束,小恩公你……有没有受伤?”
褚蕙瞄一眼他挎着的药箱,心头暖流涌动,道:“一点小伤,不碍事,我都处理好了。”
奚长生听得她到底是受伤的,脑海不由浮现那些骇人的画面,焦心道:“我还是给你看看罢。”
奚长生说罢,便预备动手了,然而褚蕙突然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一步。
奚长生撩眼,夜色里,她凤眸依然笑意流转,然而口吻坚决:“真不碍事,你要想报答我,就请我喝一壶酒吧。”
一刻钟后,奚长生去而复返,他仍是挎着药箱,但他不再气定神闲地站着,他气喘吁吁,额头坠着密麻麻的汗。
褚蕙看他的目光变软,指一指别处。
奚长生朝那黑黢黢的地方看去,一愣:“去那儿?”
褚蕙点头:“是啊,黑黑的,两个人,才像约会嘛。”
“……”
奚长生心想:他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夜阑浓黑,天幕繁星如水。
营帐东侧的一座小山丘上,月华浓郁,人声寥落,奚长生把一壶酒从药箱里取出来,犹豫地道:“大将军今日有令,军中不可饮酒的。”
褚蕙哪里管他,伸手就抢过来。
“既不可饮酒,那你还给巴巴地给我送来?”
褚蕙戏谑他,扬首便喝了一口。
奚长生红着脸,默默想:报恩罢了,懒得跟你计较。
绵柔的琼酿里浸着一丝淡淡苦香。
是他药箱里的苦香。
药的苦和酒的烈掺杂在一起,从喉咙灌至肺腑,冲荡着身体里的浊气、冷气。
褚蕙揩嘴,朝他一笑:“还挺好喝的。”
奚长生没看她,目光垂在脚前的小草上,严肃道:“给大将军知道是要罚的,你少喝点。”
褚蕙便把酒壶递给他:“那你也来两口?”
奚长生看向那壶嘴,也不知刚刚褚蕙喝时嘴是凑上去的,还是没凑上去的,一时思绪纷纷。
褚蕙看他不动,便又要顾自喝,奚长生忙抢过来灌了一口。
“咳咳——”
立刻呛得脸红。
褚蕙忍不住打趣:“喝口酒就呛成这样,你怎么跟个女郎似的。”
“我才不是女郎。”
奚长生闷声反诘,揩干净嘴角酒渍后,强调,“你有的,我都有。”
褚蕙心道那可不一定,忍不住又瞄他一眼。
小郎君白绸束发,泛红的脸在月照下笼着一层似水光华。
夜风吹动他髻上的白绸,鬓角的碎发,白绸、青丝舞动在虚空里,这一抹凌乱,更衬得他昳丽无双。
褚蕙眸里掠过一丝惊艳,随后是迷惘:“你不像军中人,你为何会在这里?”
奚长生知道她质疑的是什么,静静答:“我要是从小就能习武,也跟你们一样气质英勇,威猛高大。”
说罢,他又转头:“不过你也不高大。”
褚蕙嘁一声。
奚长生的目光又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瞬,他觉得这小恩公表达不屑时的神情真是又痞又飒的。
他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
“难道你从小就想参军?”
褚蕙突然在耳畔问。
奚长生摸着脸,诚实地“嗯”一声。
褚蕙道:“为何?”
奚长生想起自己小时候那个天真又炽热的梦,坦然道:“自然是想横戈跃马,驰骋疆场,抗贼军,收失地,报效家国了。”
褚蕙眼眸微眯,凝望前方寥廓的群山,但笑不语。
奚长生不服:“你笑什么?”
褚蕙语气率真:“我笑我们一样啊,我打小也这么想的。”
奚长生一怔。
褚蕙道:“只不过我嬢嬢不准。”
奚长生惊讶道:“我嬢嬢也不准,还有我爹也不准。”
褚蕙道:“哦,那我还好,我爹很早就战死了。”
奚长生愕然。
褚蕙歪头,道:“我还有两个哥哥,也都打仗死了,我家就剩我一个,我嬢嬢说什么也不准我再来。
我本来想,那就顺着她的心意,留下来陪她吧,可是后来……”
奚长生看到她眸底波动的水光,心里一揪:“后来怎么了?”
褚蕙想起被程家小郎君羞辱一事,扯唇笑笑:“没怎么,后来不服气,不甘心,就还是跑来了。”
她一笔带过,奚长生却仿佛懂了,他的眸光也黯淡下来,转头望向夜雾淼淼的群山。
“我也很不服气,很不甘心。”
奚长生也想起了自己的往事,他坚定地道:“青年从戎,杀的侵国贼寇,护的是故国山河,保的是万家安宁,海晏河清,有什么可丢人的?”
褚蕙一震。
边陲的夜风凉飕飕地吹在两个年轻人身上,可那一壶酒下去,他们的身体都热起来了。
奚长生的最后一口酒灌得潇洒豪迈,再没有呛着,再没有彷徨。
他甚至很清醒地把喝空的酒壶藏回药箱里,然后转回头来,郑重地向眼前人道:“小恩公,从今往后,我陪同你,你陪同我。
有我在,你一定全须全尾,百战不殆!”
自这天起,奚长生开始很认真地研究怎么诊治外伤了。
大鄞还没有彻底拿下燕京城,前线的战火隔三差五就燃起来,只要硝烟一弥漫,营区就会一批批伤员被运送回来。
奚长生在面对这些触目惊心的伤势时,双手不再发抖,只是心脏会像被无形的利爪攫住——他害怕在这群呻吟于死亡线上的伤员里看到他的小恩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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