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下)第十二页 致爱-《浮生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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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呀。我就是想出去看看,总觉得有个东西很重要,但是在外头。可我不记得是什么啦。”
“那就收起你无聊的梦想,我告诉你,你们……”
话没说完,一阵痛苦的属于某种大型兽类的嚎叫突然从前方传来,其中还隐约夹杂着几声愤怒的咒骂。
咦,这个骂声好熟啊。
很快,一座建在一片湖中小岛上的木屋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竹篱围起的院落里,此刻竟是尘土飞扬、鸡飞狗跳——一头健硕巨大的野猪,似被某种法术绑得动弹不得,四蹄皆立离地半尺,在那儿又是嚎叫又是挣扎,身后,一个高大的男人,倒拿着一把鸡毛掸子,狠狠地抽着野猪的-屁-股。
边抽还边骂:“我让你装月老!我让你说不知道我老婆在哪儿!我让你自以为是心思毒辣!我让你害死那么多人!”
不止他,旁边还站了一二三四……五个人!
我顿时高兴得要哭了,这帮混蛋,居然都凑在这儿揍野猪?!
幸福来得太猛烈,莫回头莫回头,果然阿,莫回头时因为有更好的东西在前头哇!
我头一次不顾仪态,又哭又笑地朝野猪,不是,朝野猪后头的男人扑了过去。
所有人都被我吓了一跳,连甲乙这个面瘫君都“啊”了一声。
“哎哟我的亲娘埃,你可不能这么撞过来啊!”敖炽赶紧把鸡毛掸子一扔,手足无措地抱-住我,“怎么就飞过来了?受伤了没有?受欺负了没有?”
我在他怀-里使劲摇头,顺便把幸福的鼻涕蹭到他衣服上。每次都是这样,不管自己踩进了多坑爹多危险的坑里,只要他在我身边,我就没有任何恐惧。何况,现在还不止有他,九厥葵颜甲乙一个没少,不停最强军团居然这么毫无悬念地集结完毕。不过等等,多出来的,正紧紧跟在九厥旁边的那个是谁?!
“永欢?!”我大吃一惊,一把推开敖炽奔到她面前,用力捏着她的脸蛋,“是你吗?是活着的永欢吗?”
永欢从被窝捏得快变形的嘴里挤出一句话:“是我啊老板娘。”
我简直无法控制自己的狂喜,一把将她抱进怀中,用力拍着她的背脊:“太好了!你来就好了!”
“你受什么刺激了?”九厥惊恐地打量我,“你从前可没有这么喜欢她呀!”
我松开永欢,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问她:“你是怎么进来的?我明明记得当时没有你,而且烬弯一天只能用两次!”
她抬头,眉宇间似是比之前多了不少心事,看看我,有看看九厥,指着他们俩的手腕道:“是这条‘姻缘线’的缘故。我去花月佳期寻求帮助时,那个人就跟我说,一旦应我的要求将我与九厥拴在一起,那么只要线不断开,无论九厥在哪里,我都能顺着这根线的力量,出现在他身边。我从不停醒来之后,不见你们的踪影,这才……”
“行了,我知道了。”我打断她,“不管怎样,你这次是来对了。”
这时,控制着野猪、满头大汗的甲乙开口了:“你们还要不要继续拷问?不拷问的话我可不想再浪费我的灵力了。”
“对啊,还有这几个。要不要继续挠啊?”一旁的葵颜也开了口,他身旁的矮树上,四只跟蓝鱼一模一样的小东西被绳子绑成了一串挂在上面,几片被施了法的树叶正挨个挠它们的脚心。几个家伙一边痛哭一边大笑,眼泪横飞地说:“我们知道的不是都给你们说了吗?哈哈哈!求各位英雄放了我们吧!哈哈哈!我们也只是饿了才找上你们,可你们不也没有任何损失吗?哈哈哈!”
我脚下的蓝鱼顿时慌了神,又抱-住我的腿:“不要把我也绑上去!我们真的已经把一切都说出来了!”
我让葵颜把它们放下来,问它:“这些家伙也把脚放到你头上了?”
“嗯。我一醒过来就看到它了。”葵颜点头,看来跟我的情形差不多?!
“你们呢?”我问敖炽他们。
“我也是啊。”敖炽撇撇嘴,“好像是睡了一觉,但很快就醒过来了,一睁眼就看到这个怪东西站在我的胳膊上。啊,不止它,还有他!”他指着甲乙愤愤道,“这小子看见我,连声谢谢都没有,还说我睡觉流口水!”
“我只是陈述事实。”甲乙松开捏决的手,愤怒的野猪落回地上,但仍不能动弹,只能笨拙地趴在地上,用血红的小眼睛怒视着我们每一个人。
“怎么抓到它的?”我问敖炽。
“它自己摔到我们面前的。”敖炽嫌弃地瞪了它一眼,“跌下来的时候脸都摔烂了,原来只是在身上套了一层跟定言一模一样的人皮,一摔就裂口了,猪嘴猪脸猪蹄子都露出来了。这个送上门来的罪魁祸首,不抓起来打一顿就不是我的风格。”
“你们都知道定言身上发生的事了?”我问,“可你们几个是怎么聚集到隐芳庐来的?为什么你们能在一起,我就要被撇到湖那边的草地上去?!”
“这些‘鱼精灵’已经把定言的所有都传达给我们了,你也是吧?”九厥看了看我身边的蓝鱼,脸上的嬉皮笑脸比平日里少了几分自然,“至于你为何没跟我们一起,可能是人品或者性别问题吧。”
“有时候是有这种情况的。”蓝鱼忙说,“同性别的外来者比较容易落在相近的地方。”
“那它也是女的呢!”我指着野猪。
“这个……”蓝鱼着急了,“可能是品种不同……”
我一脚把它踹开,两步走到野猪面前,试着喊了一声:“阿松?!”
暴怒中的它停止挣扎,瞪着我,粗声粗气地说:“要杀就杀!”
“你的肉太老了,杀了也不能吃。”我一笑,对甲乙说,“放开它吧。我们应该有个更舒服的谈话环境。”
甲乙想了想,收了禁锢之术。
阿松出了一口大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用力甩了甩硕大的脑袋,獠牙依然锋利雪亮,务必凶狠地望着我,不过,奇怪的是,我总觉得在这头浑身乌黑的硬毛野猪身上,时不时会闪出一层彩虹般的光。
“你一直都在定言附近?”我凭凑着脑海里的细节,猜测道,“从他断掉你的红线之后,你一直跟着他?”
阿松长长吐出一口气,冷笑着说:“我已无事可做,所以把大把时间花在‘跟从’月老上头,也并不是不合情理吧?”
“要报复一个天神,对你而言比登天还难。”我完全可以理解它对定言的怨恨深到何种地步,“反正都到这分儿上了,说说吧,我挺好奇。”
阿松想了想,咧嘴怪笑:“反正大家都出不去了,我就告诉你们关于我的有趣的事吧。”
所有人都没说话,不论永欢还是九厥还是葵颜,脸上都充满了一种凝重的等待。
“我是野猪,连见天翠都逃不过我的鼻子,定言大人身上的味道,可比这些妖怪好闻多了,一钻进鼻子,就像看到一抹清冷的月色。呵呵,那个夜晚,我试着从山崖上往下跳,可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我不敢,也不甘。我无法带着如此深重的怨恨与遗憾结束生命。不久后,我下山了,永远离开了我的家乡。我唯一的方向,就是有定言的地方。我花了很多很多年,一面努力修习法术,一面寻找,终于有一天,在越拉越繁华、人类越来越多的人间寻到了他的下落,那时,他独自居于江南小镇,活得像个独来独往的村夫,身上也没有了天神的气味。那时,我也早从一些妖怪口中听说了,天界已有了新的神,月老已不再是月老。可那又如何呢,即便他落魄凡间,也非凡人,杀他,我未必是对手,换上美人的皮囊去勾引他继而伤害他就更不可能了,这个人,根本没有爱恨感情。所以我挺苦恼的,除了天天在他门外偷偷窥视,用邪术在他窗口埋下可以偷听他说话的符咒之外,我找不到任何接近他的机会。直到……”它嘿嘿一笑,“那块石头来找他。我方知他之所以能做到无爱无恨无懈可击,使因为他断了情腺。可惜,他两次辜负了石头的好意。在那个大雨滂沱之日,石头很沮丧地从他家后院钻出来,躲在一块大石头后伤心大哭。”
我一惊,脱口而出:“你拿走了情起箭?!”
“不是我拿走了它,使它选择了我。”阿松纠正我,“起初我并不知它是什么,但它竟接上了定言的情腺,还告诉了他那个女-人的下落,就凭这两点,我就肯定,我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到了。而我更没想到的是,这块被他抛弃的石头居然问我,可不可以收留它。我很惊讶,问它怎样才是收留。它说,离开跳动的心脏太久,它就会失去说话与思考的能力,变成真正的石头,可它像一直这样活着,所以,如果我同意与它达成协议,它就会刺进我的心脏,与我为伴。作为回报,它的力量会转移到我的身\_体上。”它顿了顿,低头看了看自己,笑,“随意接上或者断掉任何人的情腺,以及只需要吹一口气就能制成的姻缘线,还有穿透人心看到对方最爱之人的能力,三种专属月老的本领,我也有了。接着,我一路跟随他十年,看他最终忍不住去了那个女-人身边可又不敢靠近她,从江南到洛阳再到西安,这个女-人像花蝴蝶一样地生活着,可他除了远远看着她,什么都不去做,我太容易地看出他的难受,原来这个女-人,是他的死-穴-。所以我不着急了,接回情腺的他,再不是无懈可击的神,我要慢慢等,等一个最好的机会。”
“所以,你等到了沈子居。”谁说野猪蠢钝鲁莽,当它对某个目标执着到一定程度时,它就是最完美的阴谋家,它虽轻描淡写,可单单一个等字,已需要耗费太多忍耐与煎熬。
“对,我也没有想到,他会是成全我的关键。”阿松舒心地说,“当微澜与沈子居爱得死去活来时,我知道他的忍耐已经到了一个极限。也就在他跟到西安的第一年,我从虫人那里听到了一个消息,说蓝鲛族最厉害的武器‘烬弯’出现在了陆地,就在离西安城不远的地方,由一只叫端午的蓝鲛保管着,要小心,千万不要被装进去啊,否则只能在那个盒子里反复循环你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刻。我很兴奋,有什么能比让这个轻易就摧毁别人的神反复尝到痛苦滋味更棒的呢?于是我费尽心思去寻找蓝鲛,可惜一直未有寻获。两年后,当我已经放弃寻找‘烬弯’时,我却从一直被我用应声虫监视的沈子居那里,得知他收留了一对蓝鲛,一个叫永欢,一个叫端午,并且是由他的好友九厥介绍而来的。”阿松顿了顿,扭头看向脸色非常难看的九厥,笑道,“所以,有时候我们真的不能不信天意。是你把他们送来,可你却完全不记得曾经做过这样一件事。也许对你而言,他们只是你顺手帮过的小人物,可我却要十分真诚地感谢你。”
永欢的脸色比九厥更难看,连手都在微微发抖。
“之后的事情,就像你们刚刚看到的一样。在多方查证之后,我知道了烬弯的力量,也知道了只有一道咒语才能开启它,就算我动手杀了端午拿走烬弯也没用。如何从端午身上找出咒语成了困扰我的最大难题。可就在当年,沈子居这个伪君子居然干出买凶杀妻这样的丑事。当我去到黑狐岭时,岳家已然尸横野,年纪轻轻的岳如意身中数刀,死不瞑目。当然,我并不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去的,因为我早就打算从幕后走到台前,我要离我需要的更近一些。所以,我钻进岳如意的身\_体,当了沈家少言寡语的少奶奶。我躲在岳如意的背后,仔细计划每一步棋。我知道要找端午直接要咒语是不可能的,除非这只蓝鲛命不久矣,照他憨直忠诚的性格,才可能将咒语与烬弯都当做遗物交给永欢。不论他打算怎么做,只要他将咒语说与永欢,我就有十足把握从那个傻姑娘口中挖出来。所以我故作无意交给沈子居一本记载了鲛骨琴的古籍,以他对微澜的迷恋以及他不择手段的本性,我赌他会想办法骗来端午的骨头。而蓝鲛只要失去一块骨头,就等于踩入了坟墓。结果证明我是对的。只不过沈子居用的方法比我想象的更卑鄙。”
九厥攥了攥拳头,沉声道:“他……利用了我捎回来的药方。”
“可不是嘛。他演了一场戏引端午以为治疗永欢的药有多么难获得,就这样轻易拿走了他的四块骨头。端午这小子实在是太老实了。”野猪吃吃地笑,“不过呢,算沈子居没有天良丧尽,当铺老板给端午的药倒是按你的药方来的,后来他也照方子所说把永欢沉进湖水里,还照端午遗嘱,把九厥的画像塞-进银桶,放到永欢手里。你们说他傻不傻,从头到尾这妮子都不知道愿意为她赴汤蹈火的人就是他呢。”
永欢的头垂得更低了,拼命往九厥身后躲,边躲边拿手捂住耳朵,喃喃:“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别说了……”
阿松看了她的样子,情绪更好了,继续道:“我倒没想到端午对沈子居的信任有这么大,居然将咒语都交给了他。这样,我的计划也就只差一步了。我知沈子居每次为公事出门的话,必会准时归来,说出去三天就是三天,因此我特意选了沈子居出门办货的那个时间段,取来身价上下二十口的头发,化在我高价买回的‘蝗噬咒’里,然后将咒放到燕窝里,让小钏吃个干净,之后再派她去秋山湖岸……啊,以你们的修为,不用我解释何为蝗噬咒了吧?”
当然不用,事情至此,已经毫无谜团。
世上总有术士为谋暴利,以邪术制咒售卖,“蝗噬咒”最初是巫师们为了令其豢养的以人肉为食的活尸力量更大,而用蝗妖制咒,并于咒中化入目标人物的毛发或指甲,再将此咒置于“引子”腹中,再将“引子”送往活尸身边,活尸嗅到“引子”之肉香,必饥饿难耐,定然食之,而食后不仅不饱,还会更饿,接下来便是以迅速食尽所有目标为其唯一目的。微澜以少-女之血肉保命保青春,本已是活尸之流,阿松先将沈家全家列为目标,再以小钏为“引子”,令微澜妖性大发,食尽沈家二十口。待到沈子居归来时,她再以“幸存者”之姿,称此惨案为定言所为,深知微澜魅力的沈子居当然毫不怀疑会有男人为了与他争夺这个女-人而下狠手。一介书生的他,除了一副有毒的心肠倒也没有别的本领了,愤怒到失去理智的他,一定会拿出烬弯在最快的时间里致定言于死地。而她,便可静坐一旁,待沈子居年念出咒语,坐收渔利。
不论是天意如此,还是她步步为营,这场毫无硝烟、甚至连敌对两方都只在最后的时刻才正面相对的战役,野猪阿松赢了。她用了超出我想象的耐力与隐忍、狠毒与决绝,把一位曾经的天神关进了蓝鲛的烬弯。
想到这里,相信不止是我,在场所有明白了其中原委的人,心脏都不会好受。
谁会想到,一截断掉的红线竟会惹出这么一段惊天大浪?
如果当初定言手下留情……唉,算了,没有情腺的人又怎么会手下留情?
“最后,你接管了烬弯,还化成了定言的样子,平安无事地走到了现在,还开起了你的花月佳期。”我看这头野猪的眼神很复杂,“你觉得,你完全可以替代月老,并且能做得比他更称职?”
“我比他懂得什么叫爱,什么叫成全。”阿松的眼睛投出刀子一样的光,旋即又平缓下去,“离开西安城后,我舒心地过了几百年,觉得有点无聊,所以才想到发挥专长,开了这个‘花月佳期’。我不会切断别人的姻缘线,即便一个人没有姻缘线,只要找到我,我就可以用我自己制作的红线绑住他与他的心上人,让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当然,也有不少人找到我,说这辈子都不想再爱,希望我帮忙。我也能理解并且成全,所以干脆地切断了他们的情腺。不过我也是有职业操守的,已婚的人若冒充单身,是不可能逃过我的眼睛的,毕竟,我心上有一把箭呢。”说着,她又笑了笑,“至于来找碴的,能躲我就躲;躲不过的,我就让他们到烬弯里去。比如你们派来的这位小哥,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本相,真是厉害呢。”
甲乙冷睨着阿松,不发一言。
“可惜,没有人能躲过烬弯,一旦它被打开。”阿松转动着小眼睛,轻蔑地扫视在场的每一个人,“你们没有机会再出去。至于我,能不能出去也无所谓了。就算留在这里,天天看月老大人循环他的痛苦,也够我开心每一天了。对吧,永欢姑娘?”她又扭头,笑看着脸色发白的永欢,“没想到几百年后你会找来花月佳期,要我帮你寻找当年照顾你的‘阿九大哥’,啧啧,你我真是有缘呢。”
“别说了!你这个怪物!你这个没有人性的畜生!”永欢突然嘶吼起来,冲出去就要跟阿松拼命,幸亏被九厥拦下来。
“你骂我?”阿松不高兴地甩甩蹄子,“当初可是你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我帮你找到画中人,把你们帮在一起哟!真是的,一点都不知恩图报。”
“我杀了你!”永欢在九厥怀-里拼命挣扎,一副要跟阿松同归于尽的模样。
可我怎么能让她有事呢,在一切真相都浮出-水面之后,现在的首要问题是,如何停止定言的循环,从根源上切断大个子的一切危险性。
“嘻嘻,咒语的持有者是对烬弯免疫的,可你们不一样,即便你们今天逃过了循环,明天也会面临同样的挑战。你们敢保证,每次都能从那段彻骨的悲哀里挣脱出来吗?”阿松裂开大嘴,哈哈大笑,“或者,你们现在就杀了我,省得我到时候欣赏你们的惨状时会忍不住笑场。”
我一惊,抓过蓝鱼问:“还有这种事?”
蓝鱼吓得直哆嗦:“是、是……是的。刚刚怕你发狂,我没敢说。天明之后,你又会遇到跟来时一样的场景,若你能挣脱,又可得一日平安……”
“你!”我真是恨不得用八斤朝天椒把它做成一锅水煮鱼,“九真的没有办法出去?”
“我、我……我觉得可能有……但我真的想不起来。”蓝鱼继续哆嗦。
葵颜上前把蓝鱼解救出来,对我说:“出去的事先别急,先把定言那个家伙从那种神经病状态里解救出来再说吧。”
“东海的冰狱都关不住我,何况一个小匣子?来来,深呼吸三次,别生气,万事有我在。”敖炽也赶紧-搂-住我的肩膀,“你看,万一你一急,孩子早产可怎么办,都说孩子生下来第一眼看见谁就会像谁,你瞧瞧四周这帮歪瓜裂枣,不是野猪就是怪鱼,你一定要平静啊!来,跟我做,吸气!呼气!”
敖炽唯一的好处就是在不恰当的时候让我哭笑不得吧。好吧,我深呼吸三次。不幸之中的大幸是,永欢在这里。
14
蓝鱼确实没有说谎。
我们的永欢姑娘只拿了一把九厥提供的锉指甲的小刀,就把那只肥硕的大个子解决掉了。
当它庞大的身-躯被小锉刀刺中了-屁-股时,整个人像被放了气的气球一样,在湖水上乱窜了好一会儿,才在半空中“轰”的一下炸开,黑色的液体从它瘪掉的肚子里散落得到处都是。
在大个子消失的瞬间,又一次走到湖水前的定言,突然停住了脚步,再一看,怀中的枯骨已然成了一缕青烟,飘然而逝。
他愣了许久,才倒吸了一口凉气,从一场深重的噩梦中抽身而出,连迷蒙的双眸也渐渐恢复了神采。
他喊出的第一个名字,自然是葵颜。
本来就易动感情的葵颜,眼见分别了那么久的好兄弟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哗”的一下涌出了眼泪,一把抱-住定言使劲捶,一句话也说不出。
“好了,野山参,再捶我就死了。”定言用力推开他,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多少年了!你这个混蛋怎么就不跟我联系呢?”葵颜忍不住再捶了他一拳,“你若找我,事情……”
“就算找了你,你也结不了我的结。”定言打断他,摇头一笑,“我千方百计要避开的东西,始终还是避不开。你看,连我们这样的曾经的神,也不能逃过命运的调戏。”
“有了情腺之后,懂得开玩笑了?!”葵颜仔细看了看他的左眼,确实再无任何伤痕。
“兄弟情能不能以后再抒发?”我心急火燎地站到他们中间,戳着定言的心口狠狠道,“别忘了,天一亮,我们又会陷入同样的考验。定言,你这样的状态,很可能又会陷入新的循环。难道要我们天天守着你,替你解决等着进食的‘伙伴’吗?”
“这位母夜叉是?”定言大量我几眼,“似乎有些妖气?抱歉我已对‘气’不太敏感。”
我二话不说,抬起穿着高-跟-鞋的脚,狠狠踩了他一脚:“对痛你应该很敏感哈?!”
定言微微皱眉,说:“女-子不宜如此粗暴。”
敖炽这厮居然在旁边偷笑……第二脚给了他,疼得他吱哇乱叫。
“哎呀,这位是不停的树妖老板娘,多亏了她帮忙,我们才找到这个地方,寻到了你!”葵颜忙上前调停,“这位是她的夫君,东海龙王的嫡孙,那位好像是天界的酿酒仙官……”
“这个……”定言打断他,目光投向了被九厥用一根细绳子牢牢套住了脖子的、只有一只小狗那么大的、一路都在龇牙咧嘴的、还转着圈儿地想咬掉绳子的黑毛野猪,它的背上,还挨个骑着五个一模一样的长腿的人脸小蓝鱼。
我干的。
当阿松一次又一次试图用各种极端的话来激怒我们时,我确实也怒了。
可我没失去理智,我不会杀了她,虽然她很渴望我们这样做。
她修行不低,可在不停军团的面前,还是不堪一击,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只中随便哪个,都有拿走她性命的能力。她抖落出自己的全部罪行,不是因为被我们逼得走投无路,而是想将我们的愤怒-撩-拨到极致,最好能替天行道一掌劈死她。
我才不会上当呢。
“成功暗算了定言,成功帮助无数痴情人士得偿所愿,你觉得,你的人生圆满了吗?”刚才,我在她歇斯底里的谩骂中,问了这个问题。
“当然!”她的獠牙在闪光,笑声很豪放,“我已死而无憾。”
“真正的圆满,当然是死而无憾。”我笑笑,“可你,只是生无可恋。”
阿松的笑,戛然而止,我的话,可能是另一支箭,毫不留情地戳中了她已经很破烂的心脏。
“也许定言当年对你太过严厉。”我走到她面前,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可是,他!没!有!错!”
“你!”阿松“轰”的一下朝我张开血盆大口,“我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随随便便就幸福着,然后使劲蔑视他人伤痛的伪君子!”
我伸手挡住准备对她不客气地敖炽:“我要活口。”
“扭曲之极,必是祸害。”敖炽提醒我。
“你也祸害过玳州人民。”
“我……你不也祸害过无数登山者!”
“对啊,我们现在不也好好的。”
“……”
阿松被我们的对话搞得更焦躁了,她不想我们放过她,我们应该像她憎恨我们一样憎恨她,然后痛痛快快一掌劈死她。终于,濒临崩溃的她,干脆腾起四蹄,使出浑身力气朝我冲过来,獠牙如刀,对准了我的胸膛。
“谁都不许动手!”飞身躲开的同时我大喊一声,这种情况下,在场的四位男士不论谁出手,阿松都会毫无悬念地变成一头死猪。那可不行,落到我手里,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朝不远处的一棵大树飞奔而去,发了疯的阿松紧追不放,我突然停下,背靠树干,看着那张凶狠狰狞杀红了眼的野猪脸离我越来越近,迅速掐好时间距离,在她的獠牙离我的衣裳只有0.01公分的时候,我腾空而起,她扑了个空,一头撞上来,獠牙深深插进了粗壮无比的树干,轰隆巨响中,落叶簌簌而下,老树与野猪一起朝地上倒去。
半空中的我瞅准时机,将早已握在手中的一只平安镯以我所能调动的最高灵力,打入了阿松的天灵盖顿时,各种颜色的光斑从她的每寸皮肉下渗透出来,她深黑的身\_体瞬间变得像玻璃一样透明,像个五万瓦的灯泡似的,照亮四周每一寸地方。
眨眼工夫,灵光消散,现场只剩一只小尖牙插在树干上拔不下来的哼哼唧唧用力挣扎的小野猪。
一直戴在腕上的足金平安镯,不止是装饰品,为防万一,敖炽在镯子里嵌了一枚细如牛毛柔若柳枝的“火鳞针”,那是他从东海龙王的保险箱里摸出来的宝贝,被它刺中的妖物,不论强弱,修行瞬间尽废,但可保性命无虞。只不过,一路上我一直没有用它的机会,何况,我压根儿也不想用。同生为妖,我深知修行之难之苦,若非万不得已,我很不愿意拿它去制服同类。
但这次,我的心很简单明白地跟我说,阿松需要一次彻底的“重来”。
虽然我不曾亲眼看到当年山顶上那一幕,但每每想到那个对着想象中的月老像虔诚叩拜的丑姑娘,我就无法痛下杀手。
把阿松从树上拔出来之后,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太恶毒了!”
挺好的,坚硬如针的毛发变成了柔软的绒毛,连声音都变得奶声奶气,特别好欺负的样子。
所以我肯定不放过欺负它的机会,把那五个蓝鱼全放到它背上,让它也发挥一下正面作用,要不是它太小,我就自己跳上去了……
定言把目光从愤怒的小野猪身上转回来,问我:“你废了它的修行?”
“杀了它太容易。我更喜欢慢慢折磨这个坏脾气的小怪物。”我耸耸肩。
“你很凶猛。”定言微笑,“可你没有戾气。作为妖,这很不容易。”
“你身为月老,却落到这般地步,也很不容易。”我实话实说。
这时,甲乙闷闷地开了口:“离天亮不是很远了,与其互讲废话,不如想想如何出去,或者做好扎根于此的打算。”
我抬头看天,繁星仍在,在看看时间,显示是凌晨三点半。烬弯的时间,基本与外界同步。也就是说,再过几个钟头,我又要被这里的原始力量送到无望海的洞-穴-里……这个感觉太差了,就算我次次都能清醒过来,可总是这么循环往复,我也会成神经病的!
那头,敖炽已经抓起两只蓝鱼,恶狠狠地问:“这是你们的地盘,说到底你们才是这里的铸造者,怎么可能不知道出去的方法!再不说我就解剖你们!”
“不要杀我们啊!”蓝鱼们用力摇着鱼鳍,“我们只是死去蓝鲛的灵魂化成的精灵,对曾经的记忆基本是零啊。所以烬弯到底有没有出路,我们完全不知道。”
九厥也拿出绝对的耐心与温和,拉着永欢冰凉的手说:“不管事实令我们多么难以接受,但我们现在必须把过去的事放一放,你仔细想一想,你的族人有没有跟你提过关于烬弯的事,哪怕只是一点点细节?”
永欢呆呆地摇头:“阿爹从未对我提起过这个东西。端午也没有说过。”
“你再仔细想一想!”葵颜上前,握住永欢的肩膀,“如今,你是唯一一个活着的蓝鲛了。”
“我……我真的不知道。”永欢只知道摇头。
“我是第一次,你们是第二次,而她是第三次。”甲乙突然开口,指着自己和我们,然后看定永欢,“烬弯一天只能使用两次,她却能出现在这里,大个子的力量如此强大,却能被她轻易击溃,而她出现在九厥身边时,并不像我们那样陷入过去的场景,这说明蓝鲛对烬弯是免疫的。”他顿了顿,指着永欢,“她能进来,就能出去!”
“她能出去又如何?我们还是在这里。”我承认甲乙的推测很有道理,但这次跟我们身陷城池时不一样,当初有白驹挺身而出搬来救兵,如今就算让永欢出去找帮手也无济于事,因为这是个最简单的以咒语控制的空间。以我的经验来说,凡是以咒语控制的地方就只能以咒语去破解,如果硬来,比如让永欢去喊赵公子拿斧头直接劈了这个匣子,我们也会跟着这个空间碎成零件的。
该怎么办?!
众人一时间都被堵住了思路。
“要是那个端午还活着就好了,哪怕沈子居还活着也好啊!”敖炽一攥拳头,然后狠狠捏了捏阿松的猪耳朵,“端午把烬弯的秘密都留给了沈子居,如果真有解除禁锢的咒语,必然也告诉了你。可惜你这个猪头只听到沈子居喊出开启烬弯的咒语,就把他给宰了。”
阿松幸灾乐祸地笑:“也许,根本就没有出去的咒语!老天爷就是要把你们永远留在这里。”
“你也是地,连自己救了的人都不放在心上,你当初要多跟人家亲近亲近,说不定端午就不会把烬弯托付给沈子居而是你了!”敖炽又喋喋不休地把矛头指向九厥,“现在傻眼了吧!”
“要当爹的人是不是都像你这么罗嗦!”九厥瞪着他,“我承认当初我只是顺手救了人,根本没放在心上,甚至连永欢的名字我都懒得问,总想着有沈子居照顾他们根本不用我操心,再说我那么忙,跟他们统共也没见过几次,我怎么知道我会间接引出这么多事端!你就不能别一直端午端午端午的挂在嘴上?!我现在也是……”
“九厥大人?!”
九厥话没说完,坐在阿松背上的、一路跟着我的蓝鱼突然张大了嘴,一阵白烟囱它口中钻出来,没有形状,也没有散开,而这个陌生的声音证实从白烟里发出来的。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九厥也吓了一跳,跳开几步,警惕地盯着白烟:“你在说话?你是什么玩意儿?”
“是你喊我的呀。”白烟摇摆着,“我说过,只要你喊我的名字三次,哪怕我死了,都会到你面前助你一臂之力。这是蓝鲛一族最珍贵的承诺。”
我诧异地想,难道离开了永欢的端午,灵魂回归烬弯,化成了没有记忆的精灵,还差点把我当成食物?!
“端午?!”九厥张大了嘴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用力一拍脑袋,“对,我想起来了!你曾经把一枚鳞片贴到我手掌里!”
“是的。救命之恩,必当报答。”白烟认真道,“可我现在只是一缕残魂,并且很快就会消失,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吗?”
九厥赶紧说:“我们只想知道如何从烬弯出去!你知道吗?”
“这个啊,”白烟想了想,“‘蓝鲛入烬弯,可颠倒咒语而出。非蓝鲛者,寻知爱之人与烬弯之外,念颠倒咒语,则九曲星亮,雪藤索现,攀索而上,可出。切记,不可放手,一旦坠回,永无出路。’,我能想起的只有这些了,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九厥你来,我将咒语再说一次给你听,一个字都不能记错!”
九厥赶紧凑上去,牢牢记下。
“端午……端午!”回过神来的永欢跑过去,指着自己,“是我!我是永欢!”
白烟摇摇晃晃:“永欢?!你也认识我吗?”
“你不认得我了?”永欢呆住。
“姑娘,我只是一缕残魂,因为这份承诺的力量才能重现人前,我只认得九厥,也只有他提出的要求才能勾起我想应的记忆。”白烟抱歉地说,“你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永欢“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泪如雨下,都成珍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说了无数个对不起,白眼消失的时候,她都不知道。
“你应该说谢谢你,而不是对不起。”我扶起她,笑,“你看,对着九厥你根本就哭不出来,因为令你动心的人从来就不是他,纵然你们有一条‘姻缘线’相连。”
她红者眼睛,难过至极地看着我:“我从来没有对他好过,从来没有。总是嫌弃他,讨厌他。有时候我甚至想,他死了也没有什么。可现在他真的死了,我怎么那么难过?”
我找不出很好的理由来安慰她,只拍了怕她的肩膀。你爱她,她不爱你,这样的事件在感情世界中比比皆是,阴差阳错,无从说起。我也找不出任何理由来责怪永欢,毕竟她一直遵从了自己的心意,不爱就是不爱,喜欢就是喜欢,没有对任何人虚情假意;我也不能说端午时隔执着的傻子,他用自己的所有来爱他的心上人,即便是借用了另一个身份,即便要交出生命,也没有半分犹豫。生命中若能有个让你毫不犹豫地人,这已经是一种难得的幸福。端午这一生,怎么也不算一无所获。
“如果一切重来,我会对他好一点。”永欢擦干眼泪。
“时光不可能重来,亡者不可能重生。”我坦白地说,“以后对自己好一点,也就是对他千万般的好了。”
永欢看着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所以,麻烦你现在振作一点。”甲乙走上来,用力摇了摇她的肩膀,“现在只有你能出去!”
“我?!”永欢吓了一跳,“我能做什么?”
“我们几个已经分析过了,你记下咒语,去外头找一个懂得什么才是爱的人,让他把咒语对着匣子倒着念一遍就行!”敖炽火急火燎地说。
“可是,可是我怎么知道谁才是那个‘知爱之人’哪?”永欢也急了,她扭头看向定言,“你不是月老吗?你告诉我怎么去找!”
定言也变得很为难,说:“我现在也很糊涂……”
九厥跳出来,指着我跟敖炽道:“你看,就像他们俩这样的,吵吵闹闹到现在,每次吵完却又能坐在一起吃火锅,整天说要毒死对方结果现在连孩子都有了。就找这样的人!”
永欢的表情更迷茫了。以她目前的阅历,“知爱之人”四个字实在是有点难了。
突然,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永欢你仔细听我说!”我将她揽过来,附耳吩咐了一番。
“就这样吗?”她瞪大眼睛。
“对,就照我说的去做。”
“好吧,可万一……”
“没有万一,去吧。”
我呼了口气,看着倒念了一遍咒语的永欢化成一道蓝光,消失在我们面前。
15
“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都说了别问了,等!”
“你……”
“再多说一个字,你就自己生孩子去!”
“我……”
我把敖炽踹到一旁,专注地等待。
我必须相信永欢,也必须相信自己的判断。
在这之前,我解开了绑住蓝鱼的绳子,正是释放了它们所有人。
“你们要走了吗?”蓝鱼在我脚下望着我,或者说,我应该叫它“端午的一部分”?!
“你们很遗憾吧,又要饿肚子了。”我蹲下来,戳着它的脑袋。
“如果可以,出去之后把这里永远封印吧。”蓝鱼认真地说。
我一愣:“为什么?”
“我怕再有人进来,又养出一个大个子,这样我们就完蛋啦。”蓝鱼笑道,环顾四周,“在这里这么久,我也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循环’是人生中最糟糕的一件事。就算饿着肚子,我也不想再看到这些重复的苦难。”
我应该称赞它的,难得它们在经历了这么多变故与生死,还没有变成偏执的机器,还能有思考的能力。所以,我摸摸它的头说:“好吧。你不怕饿肚子,我倒是乐意效劳。”
“谢谢啦!”
“走吧。”我朝它们挥挥手,“从来没看到过长得这么违章的精灵……”
五个家伙咯咯笑着,蹦跳着跑向远方。
看着它们消失的身影,我的笑容渐渐淡去,封印这个烬弯不难,难的事封印世上所有的“烬弯”。
十分钟之后,一直处于焦躁等待状态的葵颜,突然跳起来,指着头顶:“看!九曲星亮了!”
我们抬头一看,在离我们很近很近的夜空里,九颗以曲线状排列的银白星子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光芒正中,一条银白色的软藤物体“唰”的一声落到离我们只有几米远的沙地上。
我大喜,看来,永欢成功了。
“你让永欢去找了谁?”九厥惊喜地问。
我笑:“桃姐。”
“谁是桃姐?”敖炽挠头,“我从没听你说过认识这样的人哪。”
“就是桃叶大厦里跟我们一起坐电梯的那个大婶。”我拍拍心口,“先别问那么多了,赶紧爬呀!”
“对对,赶紧的,谁知道这个雪藤会不会突然消失。”葵颜第一个伸出手,试着握住这条藤索,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真冷!像冰块一样!大家要小心一点。”
说罢,他手下一用力,第一个攀了上去。
然后是我,然后是敖炽,然后是九厥与定言,甲乙最后。哦,还有被施法进入睡眠状态的阿松,绑在了九厥的背上。
葵颜说得没错,每往上爬一截,我的手就失去一点知觉,这根雪藤太冷了,但爬起来并不费力,因为藤上一直有一种向上的力量,一路将我们往上送。还有,以队伍最后的甲乙为分界线,我们爬过的雪藤已经全部消失,往下看,之前因为定言的清醒而变成了一片无际的海洋与沙滩的地面,已经全部消失,只剩一片无底的漆黑。
很快,头顶上那个类似出口的圆形光环离我们越来越近,我们爬得也越来越快。
就在葵颜离出口不到三米距离时,一直很正常的雪藤上突然钻出密密麻麻的硬刺来。
猝不及防的葵颜手一松,整个人失了平衡,一头栽了下去,我本能地伸手去抓他,谁知自顾不暇,反而跟他一道坠了下去,幸而敖炽反应快,一手用力抓住雪藤,一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这个陷阱来得太猛烈,雪藤剧烈地摇晃着,九厥去抓葵颜,扑了个空,定言扯住了他的袖子,但薄薄衣裳怎么可能支撑得了,“刺啦”一声,葵颜的半条袖子没了,还连带着把九厥与定言一起摔了下去。
一旦坠回,永无出路……
我脑子“嗡”的一下,心跳几乎停止,大喊了一声:“不要!”
别问我为何不用法术,从攀上这根诡异的雪藤开始,我们体-内的灵力就跟被冻住了一样,什么法术都施展不了。我唯一能做的,是勉强将头发化作了一根长长的树枝,飞快地卷住了离我最近的九厥的腰。摆脱,我也想多化出来几根,可惜灵力不济,抓住一个九厥,我已经万般吃力了。
万幸的是,末尾的甲乙,牢牢抓住了葵颜的脚,而倒吊的葵颜总算是拽住了定言的胳膊。
东海龙族,千年树妖,前任月老,现任仙官,再加个永远高深莫测的道士,现在就像一群倒霉的猴子,挂在那里丢人现眼!!
“下面的混蛋不要乱晃了!”敖炽大喊,“想办法抓住雪藤!”
“不行,抓不住!”九厥拿我的头发当秋千,来回荡了几次去抓雪藤,却都扑了空,雪藤直接从他的手掌里穿了过去,就像不存在一样。
我试着去抓,也是一样的结果。
甲乙使出所有力气,一手拖着那两个家伙,另一手抓在住雪藤往上拉,硬刺扎进皮肉,鲜血涌出,他吭也不吭一声。
我不敢再动,连呼吸都不敢大口。
四周变得特别安静,只听到敖炽与甲乙努力向上攀爬的声音。
几滴--湿----湿--热热的液体落到我脸上,敖炽的整个右臂几乎被染红了,他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还时不时跟我说:“快了快了!就差一点了!”
我难受,不敢回应,怕他分神。
“你撑不撑得住啊?”葵颜仰头问甲乙。
“抱好你下头那个就行。”甲乙的脸涨得通红,要不是平日里练就了一身好体魄,只怕他们三个早就掉回原地永不超生了。
我的压力也很大,头发再厉害,也是拴着那么大一个家伙还加一头小野猪,扯得我的头皮阵阵发疼,可我能怎么办,死也不能松开啊!
就在敖炽爬到离出口不到两米的地方时,我们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个特别不想听到的声音——“咯吱咯吱”,敖炽头上的雪藤横裂开了一道缝,正在缓慢扩大中。
我真的想骂人了,一条可以压制灵力的怪物藤,却连六个人一头猪的体重都承受不了?!你需要这么傲娇吗?!
“葵颜,放手!”定言突然开口。
“不放!”葵颜怒道“这么辛苦才把你扒拉出来!”
“再不松手,咱们六个都要死。”定言也怒,“少一个人的重量,雪藤会坚持得久一些!反正我回去也无事可做,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行。”葵颜突然朝甲乙喊话,“面瘫小哥,你放开我。这次我给不停带了麻烦,放了我们,你们快走!”
“你们这么婆妈的东西,是如何当上天神的?”甲乙冷笑,“除非我的手断了,否则我没有放手的习惯。”
我对甲乙的好感,突然增加了五十个百分点,觉得他真是我命中注定的好帮工,如果能活着出去我一定补发他十三个月工资!一定!
可是,好感并不能弥合雪藤上的裂缝啊!
我太憎恨这种只在冒险电影里才能看到的狗血桥段了!难道一定要牺牲局部才能保全大局?!不行,这里的人对彼此都很重要,少了哪一个都是一场悲剧。
怎么办?
敖炽跟甲乙,都成了半个血人,爬过的地方,白色的藤全被浸得鲜红。
烬弯,进来容易出去太难!
裂缝已经扩大到一半,如果再这么硬爬,绝对撑不到出口!
千钧一发之际,敖炽突然大吼一声,居然将我整个人朝上抛起,不等我的尖叫滑出喉咙,一股热气突然裹住了我,睁眼一看,现了原形的敖炽居然大口一张准确地衔住了我,而他整个身\_体也迅速盘踞到雪藤上,用力收紧,暂时将裂缝压在身-下,阻止它继续扩张。
“快点踩在我身上爬过去!”他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九厥见状,立即用力一荡,抠住他的鳞甲稳住身-子,踩着他盘旋而上的身\_体迅速往上爬,由于敖炽的脑袋离出口不到一米,九厥踩着他的龙角稍微一纵,便钻出了光圈。旋即他又探出身-子,伸出手冲我喊:“给我手!”
敖炽用力抬头,让我离九厥更近一些,直到他的手牢牢抓住我,一把将我拖了上去。
有了他这个龙肉楼梯,葵颜与定言也相继爬了上来。
最后一个站到他头上的甲乙,在跳出来的瞬间,说了一句:“你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啊。”
如果不是浑身剧痛加精疲力尽,敖炽一定要把这小子摁到地上用拖鞋抽他的嘴!
就在化回人形的敖炽,双手刚刚抠住光圈的边缘时,雪藤断裂开来,他悬空的脚下,只见一片黑雾,无穷无尽无底,多看一眼都让人浑身发毛。
我跟九厥用力拽住他的手臂,好歹把他手脚齐全地拽了出来。
当一众人东倒西歪地瘫在地上时,我们才看清,光圈之外,居然就是我们来时的那个祈愿室,光滑的地板上一片巨大的黑色气流正在旋转缩小,很快便毫无痕迹地消失。至于那个可怕的白玉匣子,正大开在永欢手里,蓝光闪射,在地上的出口消失的同时,它也“砰”的一声合上,再看不到任何缝隙。
“太好了!你们都没事!”永欢扑到九厥身边,抱-住他大哭不止。
“你们没事,我有事!”敖炽哼哼唧唧地倒在地上,浑身是血不说,全身还扎满了雪藤上断掉的刺,“凭什么就我要变成仙人掌?!”
这个时候,我最期待的就是听到他骂人的声音,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我确定,他还好好地活着。
“很疼吧?”我跪在他身旁,查看他的伤口。
“废话!!当然疼啦!!疼死大爷我啦!幸好没扎到脸!”他狠狠瞪我一眼,愤愤地说,“所以幸好扎得是我不是你!”
我眼眶一热,也不管旁边有多少人看着,用力往他脸上亲了一口,特别真诚地说:“往后初一十五我都不跟你吵架了!”
众人石化。
“谢谢你。”定言上前,朝敖炽深深地鞠了一躬。
“还有我!”葵颜也站起来,特别认真地朝他鞠躬,“其实你的花衬衫并不是那么难看,我收回我之前的话。”
“我也给你鞠躬,关键时刻还是你靠得住!”九厥感激涕零地跟他们站成一排,边鞠躬边说,“以后我去不停大吃大喝一定会给钱!”
“他们说的已经代表了我。”甲乙在角落里说,“现在你可以安息了。”
我满头黑线,这些家伙,一定要用这么奇怪的方式来宣泄自己逃脱大难的喜悦吗?!
“要不要再发一束白菊花给你们献给我?”敖炽有气无力地看着他们,突然变脸大声吼道,“你熬大爷我又没死!你们搞什么遗体告别!真心想报答的话,就把‘情起箭’给我弄出来!”他指着还在昏睡中的阿松,“你们看着办!”
对,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如果阿松说的是真的,那最后一块神石“情起箭”就在它的身\_体里。
“难道要开膛破肚?!”我为难的嘀咕。
定言走过来,摸了摸阿松的心口,说:“那倒不用。这块石头里,有我放进去的全部神力,或许我可以试试把它完整无缺的引出来。”
“这到底是块什么破石头!为何跟我之前遇到的十一块都不一样?”我忍不住问他。
“当年‘那个人’跟我说,‘情起箭’是由世上第一对相爱的男女的心脏中,钻出来的石头,它天生就是一把箭的形状,却又裹着彩虹般绚丽均衡的颜色。落地之后能跑能跳能说话,像个懵懂的孩童,据说它经过的地方,总会促生众多相爱的情侣。但‘那个人’说,此神石与其他十一块不同,本性‘善恶不定’,所以才要我将全部神力注入其中,保证其一直处于一个均衡稳定的状态,以助人间处处有情却不物极必反,男女相爱但不致反目成仇。他还说,此石有自我思维,若失去均衡之力的钳制,则会自行寻找活人心脏寄居,被寄居者若是心地澄明、知爱懂爱之人倒还无妨,反而能借其神力做出不少有益的事情;但若失被狭隘偏执、不懂如何才是真正相爱之道的人‘收留’,便是助纣为虐,必祸及无辜。我没想到的是,多年之后,这石头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找到我,还让我收留,彼时我心如止水无爱无恨,根本无心收留。加上它又自作主张接回我的情腺,令我方寸大乱,重堕心魔,才被阿松得了机会,生出诸多事端。”定言叹息,“不论我还是阿松,都不是能够承受‘情起箭’的人呢。”
言罢,他伸手覆到阿松的心口处,闭目凝神,将一道灵光自指尖注入阿松的心脏,再缓缓用力朝外一拽,“当啷”一声,一把袖珍的七彩石箭落到地上,连滚了几圈。
“啊呀!谁又把我拽出来了?我自里头睡的好好的!”石头很不高兴地叽哩哇啦地抱怨起来,“是谁是谁?讨厌!”
还真是一个孩子的语气啊。
我突然反应过来,所谓“爱”,不就是一个孩子吗?你是怎样性子的人,就会养出怎样的“爱”。“爱”并不是我们常说的什么“世间最伟大的感情”“人类最美丽的天性”“爱会带给人无限的幸福”,它只是一张白纸,唯有遇到一个能写得好画得好的人,它才会变成最伟大的情感与幸福的来源。不是所有的“爱”都是美好的,不然,人类最初的爱也不需要以一把箭的模样出现了。
箭,是可以伤人的。
至于它的颜色,不正是说明就算它会伤人,起码外表也是绚丽多彩、惹人遐想的?而彩虹色时世间最均衡的颜色,从暖到冷都有,才能铺就最完美的色彩效果。而我们爱一个人,也需要均衡,热情与理智,骄傲与谦和,失望与希望,放手或者不放手的勇气,缺了哪一样,爱都会变得黯淡甚至危险。
难怪这块“情起箭”会如此与众不同,因为“爱”本就是人类情感中最简单也最复杂的一种。
我从短暂的失神中恢复过来,看着还在地上呱啦呱啦的石头,问定言:“它说过没人收留它他就会死。难道我们要把它放进谁的心脏里吗?”
“不会死,只是会休眠而已。”定言把石头抓起来,“不知是谁破坏了我加诸其中的神力,让它失去了钳制,到处乱跑。”
“把它交给我吧。”我生怕他要物归原主,赶紧说,“实话跟你说,我花了几乎一年的时间寻找着十二块石头。有急用!”
“哦?”定言看向葵颜。
“是的。我已经把我的‘天绯盾’送她了。”葵颜给我证明,“反正这个世界已趋于稳定,你我也早就成了寻常人,这些石头拿来无用,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将来上不停吃点喝点,老板娘也不好意思收我们饭钱不是。”
定言一笑,爽快地把“情起箭”递给我:“拿去吧。交给你,倒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几块破石头,我能干吗?集齐了又不能召唤出一百吨金条!”我撇撇嘴,十分迅速地把石头接了过来。可我心里在咆哮啊,一年的辛苦奔波总算没有白费,十二块石头还我上天入地下海,刚刚还差点一尸两命或者当寡妇!为什么每到年底就一定要这么折磨我呢?!
这是,永欢怯怯地走过来,小声说:“还有一件事,可能需要你们解决。”她伸出手,“阿松给我绑的姻缘线还在。还有花月佳期那些客人……”
坏了,高兴太早了!这不还有个人命关天的事情要马上解决吗?
“怎么了?”定言看我们脸色骤变,尤其是九厥,看着自己的手腕,简直都要哭出来了。
葵颜把花月佳期的事扼要地说了一遍。听罢,定言皱眉道:“自杀?”
“对!”我猛点头。
“人类若强行断掉情腺,四十九日之内若未得修复,便会患上‘空无’之症。”定言道,“就是说,在四十九日之后,他们眼中的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一个,其他所有人都消失无踪,你想想,当一个正常人一觉醒来,发现全世界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会怎样?”
“崩溃……”我说。
“空无之症就是将人推向崩溃,继而自尽的不治之症。因为情腺不止生出姻缘线,还是一个人所有感情的发源,亲人,爱人,友人,甚至包括仇人,都是感情的产物。若断了情腺,也就等同于放弃了与自己之外的世界的联系。”定言说,“这些都是当年小圆曲人界调查时得来的讯息。所以说啊,他比我更适合当月老。”
我赶紧抓住定言:“这么说来,因为暂时的悲伤就找花月佳期断掉情腺的人,比随便乱绑姻缘线的人危险多了!可有法子解救?花月佳期可祸害了不少人呢!我来时还看到一个女-人被断了情腺!”
定言想了想,说:“阿松借情起箭神力乱绑的姻缘线,只要以情起箭往二人手腕之间划一下即可断掉。至于断了情腺的人,你若能找到小圆,以他现任月老之能力,再加上情起箭,一定能补得回来。”
那还等什么!我赶紧看向九厥,还没说话,他就抢先道:“我知道了!我会马上回天界找死老头子!”说罢,他又哭丧个脸过来,“但你们必须先把我这条线断了!”
永欢也说:“请你们动手。”
两人并肩而站,同时伸出了手臂。
就是这条看不见的线,把我们缠到了这么麻烦的事件里。
我愤愤地让敖炽把情起箭给我,对准两人手腕之间的空气,举起石头,狠狠朝下一划。
一声轻微的“啪”,一直绑在永欢手腕上的红绳顿时化成了一小团暗红的烟雾,随着烟雾的消失,永欢与九厥的脸上都出现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这时,九厥转身,揽住永欢,说:“抱歉,当年是我没有将你们照顾得妥善。你不讨厌我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当你真正的阿九大哥,我的意思是纯粹的兄妹之情。以后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帮忙,你尽管来骚扰。”
永欢点点头,不等她回应,九厥已化作了一道光,直接从窗户冲了出去。
永欢看着窗户,神情有些失落。
这时,紧闭的祈愿室的大门被敲得砰砰响,桃姐的声音在外头喊:“喂,小姑娘,你还在里头吗?没事吧?”
永欢一惊,小声道:“呀,是她跟来了吗?”
我稍一思忖,走到窗口前看了看,对葵颜道:“你先带他们回不停吧,我跟桃姐交代一句就来。反正现在已是凌晨,外头没几个人,你们直接飞回去。敖炽有伤,有劳你们小心照应。”
“喂,你还想干吗?”敖炽不放心。
我拍拍他的手:“你先回去,我只是要跟我们的救命恩人道个谢。要是一屋子人都出现,我怕吓到她。”
“好吧,你快点回来。”
“嗯,去吧。”
离开之前,定言打碎了神龛上的月老像。
一地碎片,不知道是不是代表着一段循环的真正结束,我希望是。
待他们消失之后,我脱掉沾了不少血迹的大衣,擦了擦脸,神清气爽地打开了祈愿室的大门。
走廊上的灯全被桃姐打开了,一见门后出来的是我,她吃了一惊:“呀,小姑娘怎么是你?另外那个大冬天穿蓝裙子的小姑娘呢?”
“她刚才走了呀。”我走出来,笑嘻嘻地说。
“走了?”桃姐奇怪地说,“我好像没看到她出来啊。这个小姑娘,风风火火地抱着一个白匣子找到我,恳求我无论如何要对匣子,把她写下来的一句奇怪的话倒着念一遍。我看她这么急,就念了,然后她就跑了。咳,我看她年纪还这么小,该不是感情受挫神志不清了吧?唉,我见她老半天不出来,就过来看看。怎么这地方一个人影儿都没有啊,还这么乱七八糟的,皮包公司是吧?”
“太晚了,都下班了嘛。”我窃笑,拉着桃姐走出了满室凌乱的花月佳期。
“你怎么还在这儿呢?”门口,桃姐又问我。
“哦,我手机白天的时候丢这儿了,所以过来找。”我随便撒了个谎,马上将话题一转,“另外还有一个事儿,要拜托桃姐你。”
“又要找我干奇怪的事儿?”桃姐一挑眉,“我一把年纪了,可不跟你们小年轻们疯。”
“不是。”我笑道,“我是开店的,以后每个月我店里需要的水果,都找你买。”
“真的啊?”桃姐顿时喜笑颜开,“怎么对我这么好啊?咱们也不是很熟啊。”
“虽然不熟,可我喜欢你这种性格的女-人。”我笑着抱-住她,“我代表所有人谢谢你。”
桃姐被窝弄糊涂了:“你谢我干啥?!”
“谢谢你一直没有放手,谢谢你一直在他身边。”我拍拍她的背脊,“再见。”
“啊?!”
不等她回过神来,我转身一把撕下了花月佳期门口的“对联”,撕个粉碎,才安心下楼去。
爱情里最需要的,就是“飞蛾扑火”,这是老板娘我说的。
16
这个年底,可能是月老遇到的最忙的年底。
在九厥的督促下,他以情起箭为引,做了十枚绣花针十把小剪刀交给月老殿的诸位红娘,按照我们找到的花月佳期的客户名单,凡是绑错了姻缘线的,剪断;凡是受不了爱恨煎熬自断情腺的,修补。能救多少是多少。
这段时间,稍微有些眼力的高人,应该经常看到有漂亮的仙女在不同的人家出入。
一场不大不小的灾难,就这样被悄悄地化解了。
永欢在不停里住了几天便告辞了,临走前的那个下午,她跟我一道坐在阳光温暖的窗边,说:“我一直以为绑在一起,寸步不离,就是爱了。原来不是这样。老板娘,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到底怎样才是真正地爱一个人?怎样才能不让我心里的箭伤到别人?”
“好难啊这个问题。”我窝在沙发里,喝了一口茶,“也许,玄机就在放手与不放手的时机吧。”
“我不明白。”永欢很困惑,“一面说要努力争取,一面又说要放手,到底要怎样?”
“定言说过,爱情是世上唯一不能靠努力得到的东西。”我看着窗外午后的阳光,“他这句话我是同意的。我的建议是,当你已经清楚地向对方表达了心意,但仍然得不到回应的时候,就放手,不要做任何穷追猛打飞蛾扑火的傻事,自己不好过,别人也难受。至于不放手,你想一想端午就明白了,就算被你讨厌成那样,他都不曾对你放手过一次,一直陪在你需要守护与拯救的时候。”
永欢一愣。
“算啦,不要费心去想这些事情了。这个俗气的话题被无数人讨论了无数年,都没有一个统一的答案,你我也不必纠结了。”我伸了个懒腰,“沈子居也好,微澜也好,想必都是情腺没有长全的家伙。而且我相信,世界上绝对不止一个沈子居与微澜,当然,也不止一个你跟端午。我不能像童话书里那样跟你讲,世上每个人都是有爱的善良的正常的,这世界从来不是童话。所以我只能跟你说,遇到了不对的人,这并不是什么灾难,遇到了不对的人还要在他身上反复循环,那才是灾难。”
“所以说,烬弯并不仅仅存在于你们的匣子里。”定言悄无声息地从门外走进来,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每个人的这里,都有出现烬弯的危险。”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要跟葵颜两口子一起去帝都吗?”我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那天回到不停后,倦极的他住了一夜,翌日一早便与葵颜离开了,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就留下了阿松这头到现在还在骂我的野猪。
“明天就启程了。”他在我身边坐下,打量着我的店,笑,“在里头待了几百年,这世界已变得与从前大不一样,连妖怪都能堂而皇之开店谋利。”
“这就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我瞪着他,“我开店三年,从来没有做过这么亏本的生意!拼了老命不说差点连老公都搭进去,居然连个谢字都没。”
“亏本?”定言哈哈一笑,“十二块神石尽入囊中,你还说亏本?”
“这有什么用?能换成金子吗?”我恨恨地说。
“你已经有一颗金子般的心了。”定言耸耸肩。
“呸!”我跺脚,“你到底来干什么?”
“我其实是来看看阿松的。”
看吧,我就知道好心没好报,在这个混蛋心里,猪比我重要……
我用金刚锁链把这个顽劣的家伙,拴在了后院里,为了表示我没有虐畜,我还专门给它买了一个大型犬用的十分华丽的犬舍为它遮风挡雨,花了五百块钱呢!顺便它还特别能吃,赵公子每天给它做饭都要用最大的锅。
每次一看到我,它就龇牙咧嘴地冲我喊:“滚开!老妖婆!”
所以我每次都要忍住叫赵公子把它做成猪肉香肠的冲动。
此刻,它一看到我身后的定言,瞬间就发起疯来,“呼”的一下朝他奔过来,被锁链扯得打了几个滚,爬起来继续冲,不顾一切想要挣断锁链咬死他似的。
真正的深仇大恨哪。唉!
我真得远远的,看他如何跟这只恨不得他灰飞烟灭的野猪话别。
“你这么恨我?”定言顿在离它不到半尺的地方。
阿松不说话,嘴里发出愤怒的呼呼声。
“扯平了不是吗?”定言看着她的小眼睛,“我断你红线,你囚我百年。智巍成了飞灰,微澜化回白骨。你还是这么愤怒吗?”
阿松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咬牙切齿:“是的!我依然恨你!”
“好吧,那你继续恨我吧。我并没打算来跟你讲和,说完我想说的,我就会离开这里了。”定言笑笑,“到今天,我也没打算跟你到钱。”
阿松的呼呼声又变大了。
“我只是来跟你说一声,当年我说,我不能纵容一条长错的红线。其实后面还有一句话,但我没有说出口。”他顿了顿,“我本想说,你这次能长出红线,那么下一次也能,这个男人,配不上你这样的姑娘。”
我一愣,阿松的呼呼声也戛然而止,小眼睛里第一次投出不适愤怒而是错愕的视线。
“可当时没有情腺的我,并不觉得这句话有多重要,所以没有说出口。”我起身,“嗯,就是这些了。你也不必总是骂老板娘了,如果当初你遇到的是她,情况会比遇到我好一百倍。所以,好好留在这里,重新开始吧。”
“你就这么走了?”大厅里,我叫住他。
“不然呢?”他站定。
“我想知道,如果你再掉进烬弯,是否还会循环百年?”我问他。
“不知道。”他回头,“不过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以你们如今的感情,若敖炽有一天也要以人肉为食,你会如何?”
“亲手杀了他。”我平静地回答,“若换作是我,他也想同。”
“真话?”
定言似乎不信,连一旁的永欢都透出疑惑的眼神。
“作为一个已婚的妖怪,虽然活了这么多年,看过了这么多人世沧桑,但我依然无法定义究竟怎样才是最正确的‘爱’。”我看着他们,回想着我与敖炽的点点滴滴,“但我觉得,最好的爱,一定是不伤人,也不伤己的。沈子居,微澜,阿松,甚至你,都不在此列。人,但凡将自己困在或求而不得或贪新忘旧或私心占有或仇恨不息的烬弯里,只会离爱越来越远。”
“不伤人,不伤己?”定言仔细揣摩这六个字。
“爱应该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如果一段感情里出现的痛苦大于快乐,便是该反省是否掉进烬弯的重要时刻了。”我朝他眨眨眼,“啧啧,你这个前月老啊,断情腺真是最傻的行为啊,无爱之人怎么可能做有爱之事,再遇到有爱之人呢?世上不是只有一个微澜,大把好姑娘,何必做这么亏本的生意?”
“你在宽慰我?”定言一笑,“一只妖怪,指点曾经的月老要如何去爱?!”
“是提醒你不要再摔进同一个坑。”我“哼”了一声,“看在你把‘情起箭’给我的分上。”
“好吧。也许我应该跟葵颜他们一道,重新认识这个世界,然后重新学习如何做一个民间的月老。”定言想了想,“就这么办吧。以后你若需要我们锦绣缘帮忙,我们半价收费。”
我脱下拖鞋就朝他砸过去:“滚!你咒我跟敖炽离婚是吧?你个缺德的!”
“我意思是你是我们的贵宾!”
“谁要当你们那个破店的贵宾?滚!”
“好吧好吧,代我跟敖炽说声谢谢,还有,这个药市专治刺伤的,他现在应该比马蜂窝好不到哪儿去吧。”定言扔给我一瓶药,一溜烟逃出了大门。
我接过药,突然想起一件事,赶紧又喊:“给我站住!”
定言停下,回头看我:“我已经滚了!”
我拿了一瓶浮生扔给他,说:“好歹在不停里住了一夜,给你个赠品,拿回去仔细喝。”
他接过瓷瓶,笑:“谢了。有缘再见,早生贵子!”
我看着他消失在不停门口,不禁摇头一笑,一瓶浮生,已经是我能给他最大的祝福。
这时,永欢走过来跟我告辞。
“你也走?”我怀笑,“不等九厥回来吗?”
“不了。”永欢不好意思地笑,大眼睛里浮出另一个期待,“我有件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什么事?”
“我想把当年那架鲛骨琴找回来。”她笑,“顺便,多走一些地方,多认识一些人,也好多琢磨琢磨你的话。”
“也好。”我点点头,伸出双\_臂,“那就抱抱吧。但愿你不会是世上最后一只蓝鲛。”
“以后也许我会再来,希望那时我不再是个让你们头疼的家伙。”她抱-住我,“至于那件东西,就有劳你保管了。”
“放心。”
踏着午后的光线,永欢就像传说中的美人鱼一样,消失在光线形成的海洋里,她留下了那个装着无尽悲伤的匣子,带走了一瓶浮生。
我想,后者更适合她。
不过我特别后悔的是,在告别这种泪点密集的时刻,我居然没有让她感动到泪流满面,这样,她留下的可就不止是那个匣子了……失策!!
拿着那瓶药,我上楼进了卧室。
定言说的不错,敖炽现在跟马蜂窝也差不多了,他身上的刺,我跟纸片儿加上赵公子,三个人人手一把拔猪毛的小夹子,拔了三个钟头才清理干净。现在他浑身都是红肿的圆点,整天都窝在床-上装死不见人,还经常以自己是伟大的伤病员为由,对我呼呼喝喝,还总是吵着要吃草莓奶昔,并且必须我亲手喂食。
所以,你们经常可以听到如下对话——
“你拿什么往我身上糊?好臭!”
“定言刚刚给的药。别吵,不然弄破你的伤口我不负责的!”
“那废柴越来来过了?除了这个臭药,他就没别的表示了?不是他我怎么会这样?!还有那头野猪!天天骂人!饶它一名火气还这么大,让赵公子给它弄点巴豆泻泻火!哎哟!轻点!还有你是不是没缴网费?!我从昨天起就打不开网页买不了东西了!”
“你想买什么?”
“花衬衫啊!那家店又出了一个新系列!还有扫地机也有新型号了!”
“你知道吧,我现在特别遗憾那些刺没能扎死你。”
“切!我才没那么容易死呢。反正我死了你又不会殉情,我可不干这亏本的事。唉呀,你怎么往死里掐我?”
好吧,我忍他。谁让我们试吵了千百年都吵不散、整天互殴却还能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在一张床-上打呼噜的夫妻呢?最要紧的是,我们给予对方最实在的尊重与自由,但从不曾对彼此放手。也许听来矛盾,但这的确就是我与敖炽的“相爱之道”。
撇下浑身糊满药膏、骂骂咧咧地拿着手机玩游戏的敖炽,我走到阳光充盈的窗前朝外看。院子里,赵公子正忙着把新鲜的萝卜铺到竹筛里,最近他很迷恋制作麻辣萝卜干儿;甲乙往大门口搭了把梯子,正站在上头贴春联,纸片儿坐在他头上指指点点地说往左往右,十三个月工资的力量就是大啊,连这个家伙也稍微变勤快了。不过回来之后,我们谁都没有提“我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女-人”这件事,我跟敖炽一致认定,那时当时的阿松故意使出的离间计。毕竟,我从这个帮工身上从来看不到他对我的“爱意”啊!!除非,他是个习惯用讨要工资来表达爱意的奇葩……
不管怎样,看着这群在冬季的暖阳里忙碌的家伙,我再次确认,没有“循环”的日子果然才是最幸福的。只可惜,我能封禁蓝鲛的烬弯,却封禁不了所有抓住曾经的伤与失去的人死不放手的家伙们。世上诸多苦痛折磨与不得解脱,不外是你自己给自己建造了一座悲哀的“烬弯”罢了。
我不是神,更加没有普度众生的情怀与能力,我的心里曾经也有过一座烬弯,也差点陷入无尽的循环,所以,老板娘我能提供并且亲身实践过的解决之道只有六个字——
“往前走,莫回头。”
爱听不听,爱信不信,我只能帮到这里了。善哉善哉!
我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从短暂的感慨回到亲爱的显示世界。过不了几天就是春节啦,一年的幸劳到了这里,基本上可以画上一个比较圆满的句号了吧?!
承载希望的绝里花,懂得欣赏的绡狐眼,一生自豪的枝上雀,永不自满的桃园槛,勇敢坚定的破天斧,平和温柔的月隐娘,坚信不疑的金乌翎,乐观开朗的鱼王舌,慷慨大方的千钟黍,诚实不欺的冥王冠,恻隐良善的天绯盾以及善恶未定、可悲可惜、可暖心也可伤人的情起箭——我很早前就发现,这些石头,分明是对应了人性之中的十二种弱点。不管当年的天界发生了什么变故,不管“那个人”是什么来历,起码十二块石头现在就躺在我的保险箱里。对,甲乙居然也很自觉地把他霸占很久的绡狐眼交了出来,在我承诺补他十三个月工资之后。
我已经通知了东海龙王,让他来不停取走石头,东海龙族的麻烦,应该是解决了。
不过,比起这些石头,我现在更关注的是另外一个玩意儿!
我摸着自己的肚子,最近小家伙好像特别安静,搞得我上蹿下跳的时候经常忘记了自己是个孕妇。整一年了,我的未知小朋友好像完全不急着出世,要不是我仍能清清楚楚感受到小家伙的心跳与生命的鲜活,我简直要怀疑是不是我拉肚子的时候把他给拉没了……
可恨的是,关于树妖得孕期,谁都不能给我一个确定的答案,要是十年还不生,我跟敖炽都会疯掉吧?!
不过我转念一想,会不会是小家伙嫌弃我们迎接他的诚意不够所以傲娇着不肯出来?!
所以,赶在春节前,我又干了一件“大事”,把敖炽跟九厥硬拖回浮珑山,冒着天寒地冻鹅毛飞雪,合三人之力为未知小朋友准备了一份大礼,一本由我们三人亲手敲出来的珍贵的回忆录——《浮珑》。至于内容,暂时保密,嘿嘿。
不管怎样,这份礼物,已经是我所能想到的、最有诚意的诞生礼,可问题是,从浮珑山回来到现在,未知小朋友依然没有出来跟我们见面的意思。每当我看到敖炽打开各种婴幼儿产品的网页又默默关掉一脸萧瑟的样子,我都觉得他十分可怜,然后让赵公子在他的晚餐里多准备几块他爱吃的红烧肉,他研究扫地机的时候我也不揪他耳朵了。
九厥来过两次,装模作样给我把脉之后都是摇头叹息,说这个小朋友果然是我的血脉,不给好处不出世的节奏。每次我都让赵公子把他扔出去。方正他最近也特别忙,除了自己的工作还要帮助月老清查有没有被遗漏的花月佳期的客户,好消息是,自打我们回来之后,新闻里就渐渐看不到类似的自杀新闻了。听说月老还缠着九厥让他带自己去拜见定言,说一定要感谢定言当年指点与提携的恩情,说到动情处老头子还“吧嗒吧嗒”掉了眼泪,真是感情丰富。说来也有趣,两任月老,一个斩断情腺无爱无情,以彻底的旁观者身份掌司姻缘;一个整体把自己泡在感情里,身\_体力行地感受人类各种情绪琢磨各种应对的方法,虽然正确率都很高,但我还是更喜欢这个胖老头的作风,我还让九厥给我复制一本老家伙写的《月老爱情指南》,可九厥老是忘记!
永欢也没有什么消息,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起码她以后可以有目标地生活下去。定言跟葵颜夫妇去了帝都,不久后我收到了葵颜发过来的一封邮件,说锦绣缘现在的生意特别特别好,尤其是他让定言作了锦绣缘的合伙人兼代言人之后,单身女性顾客简直是蜂拥而至,营业额直线上升,所以他今年打算再开一间分店,所有VIP客户都可获赠定言老师的限量巨幅海报一张!然后就是一堆对我的感谢辞。我默默地关掉了邮件,心想,这该是一间怎样不靠谱的婚介所哟!不过唯一不用担心的就是再不会有人被乱绑红线以及断掉情腺了,本来嘛,有缘无缘,顺其自然,就祝锦绣缘的客人们平安无事,喜结良缘吧。
啊,对了,东海龙王昨天来了不停,我慎重地把十二块石头交给了他,除了情起箭还没有进入休眠状态,在箱子里叽叽喳喳废话个不停,其他十一块石头都非常正常。
对于我不打招呼就收齐了十二块石头这件事,龙王大人把我从头到脚数落了一个钟头,核心内容就是我胆子太大太乱来万一他的曾孙有个闪失怎么办,不过骂完之后还是给我竖了一个大拇指,说确实也只有我这样的“泼妇”才能把他孙子绑得无怨无悔,然后还给了我一份新年礼物——一套用珍珠做成的婴儿服,那个光泽哟,那个漂亮哟,看得我一边流口水一边问能不能再送我个成人版的……然后就又被龙王以贪心为由骂了半个小时。临走前,他叮嘱敖炽,一旦孩子出世,马上通知他,不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母子平安。
原来,在这个看起来年轻的老年人心里,不仅仅只记挂着他还未出世的曾孙呀。想到这里我就特别感动,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浪费他老人家对我的这份喜爱,所以以后去东海龙宫,一定要多搜刮宝贝回来,反正他也不会跟我计较的对不对?!哇哈哈哈。
不过,开心归开心,眼看着我们把能做的都做了,可未知小朋友还是不肯出来。
到底哪里不对呢?
17
鞭炮声此起彼伏,绚烂的焰火在夜空中多朵绽放。大年三十的忘川,笼罩在一年中最喜气洋洋的气氛里。
不停的大门与窗户上都贴满了对联与福字,屋子里一堆妖怪围着火锅大快朵颐,空气里飘着辣椒香料与红酒白酒的味道。
“我的肉呢?谁吃了?”痊愈的敖炽拿着筷子,一边大叫一边在锅里乱搅和。
甲乙埋着头,迅速把藏在青菜下的牛肉拨到嘴里,然后继续做若无其事状。
九厥跟阿透就谁应该吃掉最后一朵香菇展开了不友好的磋商。
不用进食的白驹从寄居的碗里跑出来,跟纸片儿结为盟友,在空中飘来荡去闻味道。
碗千岁一边吃一边不忘向每个人推销他的碗,骨瓷的,名牌的,只要998只要998!一旁的翎上也不落后,精钢菜刀,削铁如泥,只要598只要598!
顾无名跟赵公子远离饭桌,坐在台灯下以文学青年的姿态讨论着《三国演义》,台灯在地上照出盔甲与骷髅惺惺相惜的影子……
最贴心的阿辽给我带来了各种孕妇适用的补品,这会儿正在厨房里给我炖什么七宝汤,听起来就好高端的样子。
我懒得跟他们凑热闹,坐在沙发上边看春晚边翻节日贺卡。今年我收到的贺卡是历年来最多的,除了一帮老朋友之外,今年还有从某个山村里寄过来的,还有从卡普森中学寄来的,还有非洲寄过来的。
“茶很苦,但很好。感激不尽,新春大吉。”这是村子里的。
“告诉那个人,再比试枪法的话,也许我还赢不了,但跟我比高等数学,他输定了。我知道你们是妖怪了。祝你们中国妖怪春天的节快乐。”这是卡普森中学的。
“我已选好了视野最佳的猴面包树,等你们一家来!”这是非洲的。
几张卡片都没有留下姓名。
我不知道这些家伙从哪里打听到了不停的地址,但,再没有比收到这些薄薄的卡片更好更贵重的新年礼物了。
还有,葵颜也发了一份快递过来,一张起码用一千克的千足金打造的超大超厚砖头名片!上头刻着“锦绣缘特邀顾问”字样,还附了一封短信:“新年快乐,早生贵子。葵颜及定言同贺(金子钱是我给的,定言那厮说他没钱!!)”
我觉得葵颜是世上最可爱的人,真心的,在我抱着这一大块金子的时候。
所以,这个春节实在是圆满。
不过,还有一个家伙得去瞅瞅……
我走到后院,赵公子他们把彩灯挂的琳琅满目,冬夜里的花草被照成了跌进彩虹里的宝物。
阿松缩在它的房子里,给它准备的大饺子还堆在盘子里,一口没动。
自打定言来跟它话别之后,它就变得沉默了很多,也不怎么骂我了,但也不理我。
“这些饺子可是赵公子从敖炽的魔掌里硬抢下来的,最好吃的秘制菜肉饺。”我蹲到它的房间前,可惜地看着还有热气的饺子。
“滚。”屋子里的家伙闷声闷气地说。
“我不够圆润,滚不动。”我干脆搬了把椅子坐下来,“大年夜的,咱们今天就平和点,别骂人了,随便聊聊天如何?”
屋子里没回应。
“我不久前给我没出世的孩子准备了一份礼物,一个回忆录。”我自顾自地说着,“你要不要听听关于我的故事?虽然间隔许多年,但讲起来并不会很长。”
屋子里继续没回应。
我也不管它是不是装死,很有耐心地把我从树到人、与子淼的相依为命伤心至死、与敖炽的从敌到友再到夫妻,种种过往,一一讲给它听。
“我很明白,你被断掉错误的红线时,那种无法承受的疼痛。”我看着四周绚丽的光芒,“可你未必明白,当你知道你最依赖最信任的人,在你与另一个女-子同陷危险时,他本能地选择了救另一个时,你那种连骨头都在疼得心情;你也未必明白,当你知道他把你作为替代品,连你的模样都是照着他最爱的女-子而塑造出来的时候,那种连心脏都在抽搐的愤怒与绝望。可这些事情,就真真实实发生在我的身上。”
锁链动了动,屋子里传出阿松低沉的声音:“你没有杀他……”
“你觉得我应该杀了他对吧。再杀了他的女-人跟孩子泄愤?”我摇头一笑,“就算这么做了,又如何呢,不属于我的依然不属于我。反而我自己,得为这样一个错误的人变成扭曲的疯子,再背上一身罪孽,永远不得解脱。这笔帐,我可算得很清楚呢。”
“我不是你。”
“但你跟我有相同的、遇到正确的人的机会。前提是你愿意收下这个机会。”
阿松沉默。
“难道你没有发觉,当你费尽心思将定言关进烬弯时,你自己已经身在烬弯很多年了吗?你觉得你打败了定言,其实你一直打败的是自己。”我看着那块伏在房子里的黑影,“对智巍的执着,对定言的憎恨,成就了你的烬弯,你在里头循环不止,就像许多失恋的人一样,哭着睡着,哭着醒来,每天都跟自己说同样的台词: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得不到我要的?他为什么不爱我?循环循环再循环。如果稍微对自己狠一点,不就是往前走吗,不就是不回头吗,不就是过去的就过去了吗,不就是不属于自己的就放手吗,如此,烬弯还能束缚住你吗?”
屋子里继续沉默。
“我的故事说完了。”我起身,“别忘了,爱是一种天生的能力,没那么容易被区区几次伤害摧毁掉。所有觉得自己不能再爱的人,都是暂时的错觉,所有借着爱的名义伤害别人伤害自己的,都是不懂爱的混蛋,所有想断掉情腺的人,都是懦弱的二百五,包括定言。这个我不包庇他,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这么丰富的世界、这么多的人,太亏了!!幸好,还有得补救。”
说完,我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之后又回头,说:“等你想明白了,随时跟我说,我随时可以放你走。我觉得以你的耐心跟小聪明以及惊人的食量,再修炼一条姻缘线不难。新春快乐!”
走了几步,我抬起手,看着自己的尾指。不是说妖得情腺都不发达所以很难生出姻缘线吗,那我的手指上,有没有一条红线呢?应该有的吧,而且肯定还很坚固?不然怎么绑住那条东海孽龙……不对,说不定是他的红线太强,所以绑住了我?!
唉,越想越糊涂,管它什么红线呢,反正,我们一直在一起,这不就足够了吗?
正要走出后院时,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呼哧呼哧”的声音,转头一看,那头野猪不知几时钻出来,大口大口地吃饺子……切,装什么装,早知道你饿坏了!
我嘻嘻一笑,钻回了大厅。
刚一进去,就发现那一大帮人已经撇下了火锅,全围在电视机前,各自捏着一张彩票似的玩意儿,悄然无声地看着电视机里那些逐一落到盒子里的有号码的小球。
“11!23!18!呀,三个号对上了!尾奖!!”兴奋得翎上把碗千岁的肩膀拍得砰砰响。
“我只中了两个号。”阿透撇撇嘴。
“我只中了一个。”阿辽笑嘻嘻地说。
“我忘了买……”顾无名很是后悔。
“去!一个都没中!”敖炽愤愤地撕掉了手里一把彩票。
居然连甲乙都捏着好几张彩票,站在沙发旁的角落里,默默地把没中奖的彩票扔进了垃圾桶。
这帮家伙……我想起来了,这是为春节特别发行的新春福利彩票,年三十晚开奖,八个号码都对上就是头奖,据说今年的头奖奖金已经达到一亿两千万了呢!
好像,我昨天出门的时候也顺便在菜市场的彩票售点买了一张,还是机选的那种。不过肯定没戏啦,像我这种抠餐饮发票最高也就中五块的人,是没有这个命的。
不过我还是从裤兜里摸出了两张皱皱巴巴的彩票,走到那帮人身后,随口问:“开的是哪几个号啊?”
“3!10!26!23!18!19!35!17!”敖炽噼里啪啦地报出一串数字,哭丧个脸,“买了五百块的,连个尾奖都没有……好难过。”
我让他再报一遍。
五秒钟后,我盯着我的彩票说:“敖炽啊,快来扶住我!”
敖炽一听,“唰”的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紧张地扶住我的肩膀,连声说:“怎么了怎么了?是肚子痛吗?要生了吗?”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我眨巴着眼睛,把彩票递到他面前:“头头……头奖!”
他一愣,抓过彩票一看,顿时疯了,手舞足蹈地大喊:“头奖头奖啊!我老婆中了头奖啊!一亿两千万啊啊啊!”
“明年会涨工资了对巴?对吧对吧老板娘?”纸片儿反应最快。
“见者有份!我要红包!!”九厥厚颜无耻。
“老板娘你把我带来的所有菜刀都买了吧!”翎上赶紧把行李箱里的一堆菜刀倒在我面前。
“我的碗您也包了吧!我仓库里还有不少库存!”碗千岁激动地抓住我的手。
“我的十三个月工资……”甲乙死死盯着那张彩票。
老天爷对我实在太好了吧!这年三十的,居然砸了一亿两千万给我!我这一年因为没有卖出去几罐茶叶的小悲伤顿时被洗刷的干干净净。
我想唱我想跳咱们老百姓啊今儿个真高兴!真高兴啊真高兴……等等,怎么身\_体有点不妥?
一股热气突然在腹部钻来钻去,不疼,就是觉得有点烫,好像有人往我的五脏六腑里灌了一瓶开水似的。
“敖炽……我的肚子……”我一把拽住还在乱蹦的敖炽,有些惊慌地说,“我的肚子好像不对头!”
敖炽一惊,赶紧抱-住我,手掌下意识地抚住我的肚子,然后脸色大变:“怎么这么烫?!”
所有人都吓坏了。
一种强大的力量瞬间压住了我整个身\_体,特别特别重,害得我两脚一软,顺着敖炽的身-子就滑到了地上。
这时,两道弧形的光芒,一红一绿,居然透过我的衣裳,在我的肚子上越来越快地旋转起来,亮度也越拉越厉害,简直怀疑是不是有人往我肚子里安了两盏一点都不节能的大灯!
热,无法抑-制的热,突然又变成了冷,足以把我冻成冰块的冷——两种极致的感觉在腹中交替出现,连我的脸也一会儿红一会儿绿的。
敖炽的脸都白了,仅仅扶住我,手足无措地喊:“怎么办怎么办?打120还是119?送医院吗?九厥甲乙你们倒是说话啊!”
“我、我、我怎么知道!”九厥结巴着,“我又没生过孩子!”
“别紧张,深呼吸。”甲乙蹲下来抓住我的手,“我从电视上学来的。你试试。”
“赶紧去找个生过孩子的妖怪吧?”碗千岁着急地说,“好歹技术指导一下!”
“临时上哪儿去找啊!”阿透来回转圈,“啊,对了,山上有只母狐狸刚刚生了孩子,我去找……”
“那时狐狸啊大哥,人家是树妖跟龙的孩子啊!品种差太远了好吗!”翎上无奈地说。
吵死了吵死了!耳朵里“嗡嗡嗡嗡”全是他们的声音!
热得难受又冷的要死的我,大吼一声:“都给我滚出去!”
话音未落,我似乎听到电视里响起了零点的钟声,外头的鞭炮声也一阵高过一阵,这时,那一直压着我的力量突然离开了我的身\_体,两道弧光跃旋越快,竟“嗖”的一下转出了我的身\_体,飞到了半空。
就是这两道光离开的瞬间,我觉得身\_体像是突然被掏空了,无比轻松。
再看空中,红光绿光完全融在一起,很快又分裂成两个红绿相间的光圈,光圈中央,一团小小的金色的影子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并伴随着闪电状的光线……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个相连的呈横着的“8字形”的光圈,个个都长大了嘴,心脏都要跳出来似的。
突然,两个光圈像是被击碎的鸡蛋壳,“唰”的一下散成了碎片,星星点点地在空中漂浮起来,漂亮得像一片落尽我家的宇宙。
“宇宙”的中央,两个光-屁-股的小娃娃,还是一男一女,男娃的心口上长着一片翠绿的树叶,女娃的头顶生着两只淡紫色的龙角,在流动的光线中,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我捂住嘴,敖炽也捂住嘴,所有人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好漂亮的小娃娃,完全不像人类的新生儿那样皱拉吧唧相隔小老头小老太太,虽然跟他们差不多大小,但五官已经很饱满,从头到脚都只有“粉雕玉琢”这一个词可以形容,简直比年画里的金童玉女还要可爱!
“双……双……双胞胎?!”敖炽已经结巴得不像样子,呆呆地看着这两个小东西,“我、我、我……我当爹了?!”
“好……好可爱!”九厥也在结巴,“我居然当干爹了!!”
“好漂亮的娃娃!”
“有角!还有树叶!好有趣!”
“原来他们的孩子这么好玩!”
“原来生出来的不是火龙果也不是冬虫夏草啊!!”
“我们见证了两场奇迹……一亿两千万和一对双胞胎的诞生!!”
我耳朵里已经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了,眼睛里只有这两个小东西,眼泪没办法再控制住,“唰唰”地往下掉。我的未知小朋友,与我跋山涉水四处冒险了一整年的小家伙,居然是两个!这简直是一种头奖中的头奖的幸福感!
我当妈妈了……真正当妈妈了!!我一把扯住敖炽的衣服,号啕大哭。
敖炽紧-紧-抱着我,拍着我的背,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爸爸……妈妈……”
半空中传来稚嫩又含糊的声音。
我猛一回头,两个还飘在半空中的娃娃居然准确地看着我跟敖炽,眨巴着闪亮的大眼睛,笑眯眯地朝我们摇动着肉乎乎的小手,像是在求抱抱,这小模样简直把我的心都萌化了。
咦,不对啊,怎么他们还在空中飘着?!居然没有一个人记得把他们抱下来!
我“噌”一下爬起来,完全没有任何产后虚弱症状,伸手就去抱我的两个宝贝。可是,在我的手刚要碰到他们时,两个家伙居然“唰”一下飘走了,还朝着我特别开心地咯咯直笑,我去追,他们又跑,成心逗我玩儿似的。
“我来!”敖炽冲过来,还没靠近他们,两个调皮鬼就“嗖”一下蹿到了天花板上,再扑过去,两个又躲到吊灯背后,反正不管我跟敖炽怎么蹦怎么追,就是抓不住他们,我们越追越急,两个小东西就越开心,活泼度简直二十个加号!
“给我把他们抓下来!”我向围观群众大喊!
于是,不停的大厅迅速陷入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混乱状态,所有人都围着这两个自带飞行模式的小东西上蹿下跳,茶几歪了,柜子倒了,就在九厥抓住我家男娃的小脚时,一股热气腾腾的水流毫不客气地喷到了他的脸上,九厥手下一松,又被他跑掉了。
“你怎么能往脸上撒尿?!”九厥一边擦脸一边抹泪,“不能这么欺负干爹!”
那边翎上抓住了女娃的小腿,还没来得及下一步行动,一股金蓝火焰就从小丫头嘴里喷了出来,烧着了他的裤子……
翎上赶紧松手,迅速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灭火之后,他看着被烧得破破烂烂的裤子,指着在头顶咯咯大笑的女娃:“这么小就敢纵火!你看你妈打不打你-屁-股!”
“这个像你。”我忍住笑,转过头对敖炽说,谁知这家伙居然不在我身后。
就在众人对两个小魔怪束手无策时,伴着一阵机器的轰鸣,手执吸尘器的敖炽冲了出来,大喊一声:“都闪开!”
不等我阻止他,这厮已经将吸头对准了抱着吊灯打秋千的男娃。
呼呼声中,只听“啵”的一声,男娃的-屁-股不偏不倚地贴在了吸头上,这娃居然还觉得有趣,看着敖炽笑个不停,口里还断断续续喊着:“爸爸爸爸……”
这个丧心病狂的混蛋啊,他怎么能想到用吸尘器对付自己的孩子啊?!危险动作,观众切勿模仿!
“快抱走!”
我赶紧上去将男娃抱-住,揽在怀-里。
敖炽又如法炮制,将女娃吸了下来,抱在自己怀-里,顺便往她已经发红的小-屁-股上又轻轻拍了两下,虎着脸说:“不要以为你爸被幸福冲昏了头脑!在我们家,第一个要学的就是守规矩!绝对不许无照飞行!”
女娃瞪大了眼睛,噘着小嘴看了他片刻,然后,尿了他一身……
众人无语。
到了我怀-里,男娃似乎才乖了起来,不但不跑了,还不断往我脖子跟脸上蹭,软乎乎的皮肤像一块可爱的棉花糖,边蹭还边喊“妈妈妈妈!”,然后把握的头发当成玩具,抓来抓去,抓来抓去……
战事总算平息……一群老妖怪在吸尘器的帮助下险胜两个刚出世的小魔怪?!
“来来,让我抱抱?”刚把脸上的液体擦干的九厥迫不及待凑上来,“从来没有抱过这么小的孩子,好紧张!”
“小心点!”我把男娃交给他。
不到三秒钟,九厥又哭了,他又被尿了一身……他把男娃还给我,长长叹了口气说:“东海龙族,善水善火……你说他们怎么别的没继承,但但就继承了敖炽这两个属性呢?!你的优良品质到哪儿去了呢?”
我的优良品质?!
我一笑:“一听到中了一亿两千万就马不停蹄地跑出来,这还不算继承了我的优良品质吗?”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
窗外的鞭炮声越来越热闹,整座城市都在庆贺新春的来到。
相信此刻的不停,绝对比任何一个家庭都热闹。我们不但迎来了新的一年,还迎来了两个新的生命……
呃,虽然敖炽还在得意于他的吸尘器,虽然九厥还在跟我唠叨他的阿玛尼,虽然甲乙从头到尾什么事都不做就站在一旁看热闹,虽然赵公子兴奋得把锅底都烧穿了,虽然纸片儿对着男娃唱了几句《最炫民族风》把他惹哭了,虽然众多妖怪手忙脚乱都不知道该为我做点什么,虽然不停里彻底乱成了一锅粥,但,这也是一锅太太太幸福的粥!!
尾
给亲爱的浆糊和未知:
这就是妈妈跟你们在这一年的朝夕相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了。说来,你们是被这十二块石头陪伴着直到出世的,这让妈妈觉得很欣慰。
希望与勇气,开朗与慷慨,诚实与善意可,这些是藏在石头里的力量,也是妈妈希望送给你们的一生的礼物。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懂得如何去爱这个世界。
妈妈不能像解数学题一样,在“爱”这个问题上,给你们一个绝对的答案。只能告诉你们,真正的爱是不伤人的,无路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任何人身上。
你们的爸爸昨天问了我一个蠢问题:如果他死了,我怎么办?
我说,第一,如果有恶意伤害你的凶手,我就算拼了命,也要让对方知道,做错了事情就要受到惩罚。第二,如果你是笨死的,我就在你的坟墓前再哈哈大笑两声。第三,不管怎样,我都会带着你那份,好好地活下去。
你们爸爸听完,打了我的-屁-股……然后抱着我说了声:“谢谢。”
你们看你们爸爸一定是傻掉了吧,在他嚣张跋扈的生命力,好像很少跟我说这两个字。
其实,妈妈知道,如果有一天妈妈不在了,你们爸爸也会带着妈妈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因为这就是我们表达爱的方式。
对你们也是一样,妈妈从来都说,世界上并不会有太多真正的童话,不论人类还是妖怪还是天神,你们总有50%的概率遇到好的,或者不好的。有人会爱你们,有人会伤害你们,爸爸妈妈对你么最深刻的爱,就是把这些石头的故事带到你们的生命力。我们不给你们金山银山钻石山,也不给你们英俊的王子美丽的公主,你们如果想要,请自己去努力,爸爸妈妈只希望能在我们一家四口共同生活的每一天里,送给你们一颗永不绝望的心。
当有一天,你们完全懂得了每块石头的故事之后,妈妈相信,你们便获得了生命中最宝贵的“护身符”,不论你们今天身在如何糟糕的沼泽,它都会把你们带去美好的路上。
加油吧,你们是经历了武术沧桑乱世人情冷暖、身中数箭而不死的老板娘的血脉,使骄傲地守护着这个世界、连神都要甘拜下风的东海龙族的后裔,你们是龙与树的孩子,用你们的力量,让那些猜测你们是冬虫夏草的人颤-抖去吧!
顺便,你们实在是太顽皮了!就算咱们家中了一亿两千万,你们也不能随便尿--湿--九厥干爹的衬衫啊!妈妈最讨厌赔钱了!该省的一定要省!记住了没有?哼!
最后,爸爸妈妈很爱你们,谢谢上天把你们送到了我们的家里。
爱你们的爸爸和妈妈
卧室的梳妆台上,我合上厚厚的笔记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回头看去,浆糊跟未知一左一右地躺在敖炽伸直的胳膊上,爷仨都睡得扣水横流,一看就知道血缘关系的强大……
双胞胎最大的好处在于,我跟敖炽在名字上的分歧得到了根本的解决,男娃就遂了他的心意叫浆糊,女娃当然就随我的意思叫未知,不过困扰我们的问题是,看不出这俩娃哪个先一步出世,所以究竟是兄妹还是姐弟完全是个谜,最后是扔硬币决定了他们的兄妹关系。
再过一周,兄妹俩就要满月了,两个孩子的独特不仅仅在于他们一出生就会喊“爸爸妈妈”就会整蛊别人,浆糊对数字表现出了浓烈的兴趣,最喜欢的玩具是计算器,有一天居然在墙上写出了整个九九乘法表,赵公子说他在某天逗浆糊玩儿的时候念过一次……未知就不一样了,整天吵着要玩扫地机,只要把她从扫地机上抱下来就会嚎哭不止,再强迫的话就启动喷火模式,家里沙发已经被她烧坏两个了!
还有,不停里现在已经堆满了各路亲朋好友送来的礼物,每天电话短信响个不停,不停完全变成了一个每天都有无数妖怪进进出出的中转站,连葵颜他们都说要找时间回来看我们。
还有,明天我们就要动身去东海探亲了。自打龙王不久前来不停探望过他的一对曾孙之后,居然连龙宫都不想回去了,整天赖在不停,像个老顽童一样陪浆糊数数、陪未知疯玩儿。你们不知道,当龙王的下属找来不停请他老人家回去处理正事的时候,从来都是威仪赫赫玉树临风的东海龙王正跟敖炽还有未知一人做一个最新型的大号扫地机比谁跑得快……害得来者差点自戳双目!最后是我们好说歹说并且承诺两个家伙满月之前就去东海探亲,龙王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不停。
总之,我跟敖炽的生活完全被这两个小东西搞得一塌糊涂!
但,怎么都是开心。
我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回床边,看着这一大两小的睡脸,笑了笑,轻轻把被子给他们往上拉了拉,然后俯下-身-子,从大到小,挨个亲了他们一遍。
在敖炽如雷的鼾声中,我坐回梳妆台前,重新打开笔记本,想了想,在扉页上端端正正地写下两个字——“致爱”。
然后,我合上笔记本,小心翼翼地将它收到了抽屉里。
初春的夜还是极寒冷的,我站在窗前,看到夜色中居然飘起了零零星星的雪花,遥远的地方,这城市的灯火还在乙烯闪烁,一如既往地平静安谧,一切都是好好的。站在这样的景色前,心就像大海一样平静,但,也真冷……空调坏了,还没来得及修。
我赶紧跑回床-上,钻进热乎乎的被窝,这种天气,还是跟这三个天然暖炉待在一起才最幸福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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