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下)第七页 海囚-《浮生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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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解开上衣的扣子,露出自己的心口,一块鸽子蛋大小,蓝若海水的舌状透明晶石,就嵌在他的皮肉之中。
“不光是你,这么多年来,想得到‘鱼王舌’的家伙,太多太多了。”
我呆呆地看着那块斑斓的石头,鱼王舌,我要的第八块石头?!
草帽男都舍不得给我多看一眼,很快合上了衣衫。
“你费尽心思把我引来这里,不会只是为了向我露胸肌吧?”我冷笑,“也不瞒你,我走过千山万水,就为了这块石头。不拿到它,我不会罢休。”
“难道,你也要跟外头的那些术士一样,置我于死地?”
“若你真是作恶多端,我不介意为民除害。”
草帽男看着我的眼睛:“你的心,很希望我十恶不赦。对吧?”
猜中。我说过,不论这些石头的存在方式如何,它们于封印的家伙们已融为一体。我已经到手的每一块石头,都代表了一个家伙的消亡。我确实很私心地希望过,剩下的每个被封印的人,都是应该被清理的坏人,就像有屈跟那个疯狂的妒妇一般。这样,我才不那么矛盾与内疚。
见我不答话,他又问:“你想知道,我最喜欢做什么生意吗?”
“人口贩子。”我瞥了那八个人一眼。把人类孩子卖给海妖这种事不罕见,喜欢吃人肉的海妖多了去了。
“嗵”!
他将背上那个两尺见方的木箱放到我面前,又将一把钥匙甩出来:“打开看看。”
应该不会是陷阱,如果他要对我不利,早可以趁我昏迷的时候动手了。
我思忖片刻,拿起钥匙插进木箱的锁孔里,朝右边一转,“咔”,锁开了。
古旧的木箱被我慢慢掀开,一排一模一样的玻璃瓶整整齐齐放在箱子里的凹槽中,每个瓶子里,都存放着……一条舌-头!完整的……人类的舌-头!
一股寒意从我背上窜过,强压下作呕的感觉,我低声道:“这些,就是你的生意?”
光滑的玻璃瓶上,映出男人冰一样的眼睛与愉快的笑容:“对!你面前这些人,每一个都同意拿他们的舌-头,来换取想要的东西。”
妖孽所为,果不其然。
说罢,他“啪”一声盖上箱子,背回身上,转身朝那八个孩子走区。
“站住!”我大喝一声,“你千方百计把我引来这里,是为了炫耀你的生意,还是希望我为你证明,即便你干这伤天害理的勾当,也无人能奈何得了你?”
“呵呵,只是给你们这些觊觎鱼王石的家伙们一个警惕罢了。惹恼了我,莫说拿不到石头,只怕连自己的东西都守不住!”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却自有一股慑人之势。
我所有的罪恶感都消失了,看来这回遇到的,也不是个善茬。
“你的都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我站起身,看着他的背影,“你不知道这也是我的口头禅吗?今天,石头我要,这些人,我也要!”
他笑笑,突然将身-子一转,竟化成一大股流水,旋涡般将那没回过神来的孩子卷入其中,离地而起,直奔海中。
我急追入海,一把拽住了水流中某个孩子的脚。
阴险的家伙,故意将我于敖炽他们分开,就算准了我打不过他吗?
翻腾的气泡里,我看不清任何东西,身\_体像个秤砣,不由自主地朝深处沉。四周的光线越来越暗,耳朵里除了咕噜咕噜的水声,就只剩下嗡嗡的响声。
5
不知下沉了多少米,黑漆漆的视线突然敞亮了,被海水压得发沉的身\_体也一下轻松了,之前那股霸道的力量似是变成了一只大手,温柔的托着我,飘飘荡荡,让我像片羽毛一样轻轻落在了一片光滑的地面上。
我爬起来,发觉自己就站在一块光滑如镜的圆形地面上,放眼看去,竟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全透明的地面下,大片的珊瑚如花盛开,闪闪发光的贝类镶嵌其中,各种颜色于形状的鱼儿游来游去,环顾四周,深蓝的海水规矩地流动着,但没有一滴落到这块地面上,整个空间竟如龙宫宝殿,美不胜收。
不过,地上那许多巨大的张开的白色贝壳又是什么?整齐地排成一圈,像一张张闭不上的嘴,紫色的光晕在贝壳里弥漫流动,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我大致数了数,足有好几十个贝壳,怪的是,其中八个是半闭着的,我心知不妙,忙跑到一个半闭的贝壳前探头一看,果然,刚刚的一个孩子就站在里头,有些惊慌的扒在贝壳的边缘,口里“啊啊”地喊着什么。
贝壳的缝隙,足够这孩子爬出来,我想伸手去拽他,可刚一触到贝壳边缘,手指便像触到了一堵无形的坚硬的墙,根本无法前进。
“欢迎光临海底囚。没有专门的咒语,任何人都出不去,也进不来。”草帽男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你拿走了他们的舌-头,还要将他们囚禁起来?”我吸了口气,转过身去。
他居然换了装束,草帽口罩工作服全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宽大的素色袍子,一袭月光般的长发飘在身后,细长的眼睛里透着难以揣测的笑意,每走一步,都姿容优雅,若流水浮云。
外表再出色,也不能减少内心的丑恶。我脑子里在打假,一边在说干掉这个畜生,一边在说等一等,他并不是妖怪!
“听说,不停的老板娘看起来恶劣,其实心地极善良。你想救他们?”他走到我面前,-撩-起我的一缕头发,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妖怪一旦有孕,元气与灵力皆会受损。且如今你孤立无援,又在我的地盘,凶多吉少呢。”
“不劳操心。”我一把打开他的爪子,“我还有一口好牙,咬也要咬死你。”
“哈哈,何必这么惨烈。”他大笑,从衣袖里拿出三把银色的手枪,并排放到我与他之间的地上,“我不喜欢欺负女-人,所以我给你机会。我们玩个游戏,你赢了,这些人你全部带走。输了,就只好埋在这里了。”
“怎么玩?”我斜睨了一下那三把枪,寒光闪闪,杀机暗藏。
“三把枪只有一把有子弹,我们轮流挑选,朝对方射击。很简单吧?”他盘腿坐下,绅士地朝我做了个请的姿势,“女士优先。”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忘了告诉你,这枚子弹不是寻常玩意儿,专对付非人之物。不止妖怪,连神仙的魂魄都会碎掉呢。你确定要玩吗?如果你放弃,我也不为难你,还会送你回岸上,毫发无损。”
这场寻石之旅,不会在这里变成寻死之旅吧……这回的麻烦,比之前哪一次都来得严重啊。如果我孓然一身,以我的性格,必然毫不犹豫跟他拼了,可如今肚子里有个小的……纠结,很纠结!
突然,一阵异动从腹中传来,似是里头的家伙踹了我一脚。这……这是我第一次有被踹的感觉!复杂的幸福感顿时弥漫全身。可幸福之余,我又想,难道是未知小朋友发脾气了?为了我那一刹那的犹豫?!
也对,不停的老板娘,未知小朋友的亲妈,从来不是属乌龟的呀。
“我说过,你的都是我的。”我深呼吸一口,也盘腿坐下来,拿起中间那把枪,对准他的眉心,“每个人,都应为他所犯的罪过,受到惩罚。”
我扣动了扳机,空响。
“有胆识!”他拍了拍手,拿起一把枪,对准我的头,“我同意你说的。每个人,都应为他的罪过受到惩罚。”
“啪!”也是空响。
我岿然不动,一声冷笑。
可我的心无法平静……你祖宗的!我背上的衣裳都--湿----了好吗!哪怕我穿的是这么高级的抗冷抗热的旗袍!
“对,显然老天把惩罚你的机会,给了我。”我拿起第三把枪,对准他,“希望你没有作弊,不会三把枪里都没子弹。”
他皱了皱眉头,突然起身,竟从背后闪电般又取出一把枪来,朝我瞄准。
耍赖!!
我顺势朝旁边一闪,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响亮的枪声与刺手的热量和火星,从我的枪口涌出,朝对面那万恶的混蛋冲去……
6
“听说,你要出嫁了?”
灵兽山里专门为神兽们准备饲料的食屋里,空谷挽着袖子,把饲料倒进硕大的木桶里,用力搅拌着。
“马上要做西水河神的夫人了,你很高兴吧?”
“有劳神君让让。工作多得做不完呀!”空谷拨开站在门口的他,又从外头令了一大包饲料进来。
他动了动指头,一滴水珠击中她的手背。手一松,饲料包掉下来,里头的谷物果肉撒了一地。
“糟蹋食物可不好呢。神君自重。”空谷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蹲下来收拾,一点怒气也没有,即便她心情很坏。
说起来,天后真是个小心眼儿的女-人。她不过是替好姐妹冰狸说了一句“早晨的花瓣与中午的花瓣没有什么区别”,便从百果园被调任到灵兽山当苦力。本来嘛,只是拿来泡藻的花瓣,就因为小姐妹摘了中午的花瓣,就要被无辜杖责,天后也太不近人情!
可是,那毕竟是掌管着天界众女仙命运的天后呀,她一句话,自己就从女仙变成饲养员,她再一句话,自己就要离开天界,前往那个毒蛇恶虫遍布的西水之畔,嫁给一个秃顶老头子。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让娇弱的冰狸去那个鬼地方吧。天后那个婆娘说了,要么冰狸,要么她,西水河神已上奏请赐婚多次,应该了了这老臣子的心愿。
“你当真要做河神夫人?”他倚在门框上,看着她忙碌不休的样子。
“天界女仙的姻缘,皆由天后安排。我的意见不重要啊。”她把散落的果子逐个捡起来,依旧明亮的杏核眼里看不出背喜,“可能做河神夫人也不错呢。”
“一旦去了,你很难再回天界。”
“没事,我喜欢有水的地方。江河湖海,人界俗世,未必比天界差。”她笑着说,“听说西水河神人虽然难看点,可脾气还不错。”
他沉默半晌,说:“或许我能试试,请天后取消这门婚事。”
“不要!”她脱口而出,十分坚决,“那年寿诞礼物的事情,天后已经对神君不满,你再为我这个小仙惹她不快,只怕日后徒生事端。”
说罢,她慎重地朝他鞠了一躬:“空谷有幸,与神君结识十载有余,蒙神君不弃,以友待之,已受宠若惊。今后不论空谷身在何处,神君之情谊,当永世不忘。请回吧!”
他微微地皱了皱眉头:“以友待之?”
“空谷自知高攀。”她的头埋得更低,很认真地说,“不管怎样,空谷都庆幸天界能有神君这般正直不阿,体恤苍生的大神。”
他自嘲地一笑:“不骂我缺德了?”
空谷“扑哧”一声笑出来。当年他二人初相识的一幕,她又怎会忘记?
“好吧,我走了。”他转过身,“你好自为之,我的朋友。”
离开食屋,他郁郁走在山中小路上,两侧圈养的珍禽异兽时不时发出各种叫声,无端地烦乱人心。
从认识她的那一天起,这个冒失又大胆,与天界氛围格格不入的小仙,便很难从他心里抹去了。
他不止一次远远看着她在果园里追打顽皮的仙童,这些调皮鬼专爱捉弄这个粗心大意的女仙;浣霞湖畔,这丫头偷偷学刺绣,手指上全是针眼,他看着那只被她绣成山鸡的凤凰,诚实地劝她死了学女红这条心,她不听,还是要学,很久很久之后,一张完美的彩绣凤凰手绢诞生,她喜笑颜开地跑到他面前,故意甩着手帕卖弄很久;他冒失,也仗义,身边若有哪里姐妹被仙吏欺负了,她第一个出去讨公道,明里暗里吃了不少亏。她的一举一动,他全部看在眼里,对她的感情悄然转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他身在天界,目光就会下意识地寻找他的位置。如果他不在,他会略略失落;如果她在,他便会情不自禁地出现在她身边,用最自然的话题开始一场聊天。他们说的内容很多,天界的风景,人界里的悲欢离合,浣霞湖里的鱼……
这般感觉,他从未有过。
天界十年,是极快的日子。快到连他还没准备好,空谷就要嫁人了。
他越走越快,忽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空谷气喘吁吁的声音:“神君!”
像石子儿落进平静无波的湖面,莫名的希望,像水花般溅起来。
他转过身,看着那个慌慌张张的人,又一次踩到了自己的裙子。
“你又在找什么东西吗?”他蹲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她。
“神君……我……”空谷杏眼含泪的看着他。
“改变主意了?”他阴郁的心情突然有好转的前兆。
“我听说在人界的水域中,有一条‘鱼王’,每隔十年上岸一次,化成人形游走四方。鱼王生性和善开朗,很喜欢与它遇到的人谈天说地,离开时,还会亲-吻他们的额头。而这个吻,能带给人无尽的幸福与快乐,有幸获得鱼王亲-吻的人,一生与烦恼无缘。神君,你掌司天下江河湖海,可知这鱼王是否真有其事?”她顾不得爬起来,一口气问道。
他神色稍变,但很快如常,问她:“你追出来,就为问这个?”
她用力点头。
“知识传说,我并未见过什么鱼王。”他站起身,“预祝你新婚大喜。告辞。”
“谢谢神君。”空谷的杏核眼,弯成了月牙。
他转身离去,再没有回头。心里隐隐作痛,想发一发脾气,又不知该跟谁生气。堂堂一个天神,无端端被自己搞烦了心境。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这是自己与空谷最后的相见。
7
北魍海,朱须岛。
妖魔的残肢与头颅散发着恶臭,铺满整个海面。各种颜色的血,把原本碧蓝的世界变成污糟的染缸。大大小小的鱼儿从水下漂上来,无辜地翻了肚子。
凶恶的黑雾如厚实的帐子,将朱须岛紧裹其中,一串串水泡从炼狱般的海面下翻腾起来,一群又一群奇形怪状的海妖举着武器,前赴后继地从海底蹿上来,怪叫着扑向它们的目标。
一支支冰莹透明的利箭,从水光环绕的弯弓中精准射出。一箭数妖,威力惊人,扑在前头的海妖尽数被弓箭的力量撕成碎片。一时间,剩余的妖孽心生畏惧,暂时退回海中。反正,朱须岛已被它们包围,且海妖数量巨大,杀死一批,自然有两批顶上。反观那四方水君,再是厉害,也不过孤身一人,身边纵有一个小随从,也派不上大用场,寡不敌众也是迟早的事。
朱须岛中央的岩洞中,他背靠着--湿--漉漉的石壁,脸色苍白,呼吸沉重。
北魍海下群妖聚集,一夜之间吞噬周边村落,男女老幼无一人幸免,场面惨不忍睹。这帮乌合之众还放言要攻陷天下,直捣天界。天帝怒,命他带神兵前往降伏。
可是事情并没有大家想像的那么容易,海妖数量太多,又有毒瘴协助,力量不可小觑。他带去的人马本就不多,损兵折将,如今只剩一位小仙与他并肩作战。三个时辰前,他已放玄光鹤回去天界请求援兵。可惜直到现在,也未见援兵。
“上善伯伯,海妖数量太多,咱们再硬碰下去,怕要吃大亏。”子淼一脸汗水地跑进岩洞,“趁海妖暂时退避,不如我以水箭为你开路,你寻机杀出去再说!”
他看着这个毫无畏惧,一脸坚决的少年,笑了笑:“小子淼已经长大了呀。”
不知不觉间,已是数十载时光,当年稚嫩的小仙童已成翩翩少年,还成了他座下的仙吏之一。对子淼,他是偏爱的,不仅因为这孩子好学上进聪颖无双,更因他小小年纪,已有一颗纯良正直的心。时光里的美好,只在这些成长中的年轻人身上才看的见呢。不像他,一成不变,永远静止。天界也是这般,永远的歌舞升平,秩序井然,可是揭开这一层表皮,露出的又是什么呢?天帝已渐渐不理政事,天后只热衷于自己的容颜,诸多神君貌合神离,党同伐异。一种藏于阴影下的“病”,已悄悄在天界蔓延。
“上善伯伯,你不能出事!”子淼站起身,一柄由水而聚成的弯弓出现在他的掌中,“我去引开它们!”话音未落,这少年又像想起什么,从身上摸出一块三寸见方的白玉腰牌塞-到他手里,说,“是混战时,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上善伯伯,你一定很喜欢这个人吧?”
他一楞。这跟随他多年的玉牌上,不论正面反面,都刻满了同一个名字——空谷。
从他们认识到分别,每到那些辗转难眠的时刻,他就用小刀在上头刻字,每一笔都刻得很深,好像只有这样,他才会稍微舒服一些。
如今,这牌子上已经没有位置再刻字了。
“子淼!”他喊住往洞口跑去的子淼,在他回头的瞬间,从掌中送出一股气流,将这孩子卷裹进一个透明的气泡中。
“上善伯伯你干什么?”子淼在气泡里用力捶打。
“我的灵力,只够送一个人离开这里。”他一挥手,气泡“嗖”一下没了踪影。
好了,如今最后一点力气也快耗尽了,翻滚的海浪声里,海妖们的嚣叫渐渐逼近。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受中的弓箭,大步朝岩洞外走去。
8
天帝举行了一场宴会,为了庆祝天界神兵将北魍海的妖孽一网打尽。
作为第一功臣的水军上善,却称病缺席。
浣霞湖畔,伤痕累累的他躺在柔软的草地上,一张荷叶盖在脸上。
这条命是捡回来的,纵然他拼了性命,还是输给了那群蝗虫般密集的海妖。如果不是子淼带着援兵及时赶来,他现在大概也成了北魍海上的残肢了吧。
他已经没兴趣去追究究竟是谁将他放回求援的玄光鹤暗地截下,铁了心要他孤军奋战,凶多吉少;也没有兴趣去热闹的宴席上,三跪九叩感恩戴德地接受天帝的嘉奖。
说到底,他就是个被放弃的人呀。
朱须岛一战,天帝是真没有收到他的求援,还是越发悲观绝望的他对海妖们心生畏惧,与其让神兵冒险救援,不如放弃那个败将,留下更多人马保护自己的安全更好?要知子淼带来的援军,并非天帝麾下,而是平日里与他关系不错的月老属下,中间玄机,各自了然。
还有,那个蠢女-人,居然也那样好不留恋的放弃了他,数十载时光,他为她牵肠挂肚夜不能寐的种种,她竟毫无体会。
可笑。
湖里的仙鲤依然蠢头蠢脑地吐着泡泡,其实,这些家伙是天界最八卦的存在,整天用它们自己的语言交换谈资。
他能听懂鱼的语言,所以,他听到了一个人的死讯。
“我听海棠女仙说,西水河神老泪纵横地来报丧,说他的夫人病死了咕噜咕噜。”
“他的夫人?就是以前常常拿鱼食来喂咱们的空谷女仙咕噜咕噜?”
“是啊。那地方本就是毒虫瘴气遍布的蛮荒之地,不是在那里长大的人根本适应不了咕噜咕噜。”
“好可惜啊,就算嫁给镇守天门的金甲神也比远嫁西水好啊咕噜咕噜。”
他翻了个身,荷叶落在地上,被风卷进了湖中,受了惊吓的八卦仙鲤四散而去。
突然,他有点讨厌这个世界了。
一团未被察觉的阴影,从湖水上飘过来,悄无声息地,落在他的身上……
他留在天界的时间越来越少,他爱上了垂钓这件事,常常在人界随便的一条河或者一片海上,一待就是好多天。
这一次的雨,已经下了好多天,他坐在海边,专注地看着鱼钩。
“神君!可算找到您了!”几个仙吏连滚带爬地冲到他面前,“南枝城一线暴雨连绵,洪水肆虐,神君若再不出面治水,只怕有覆城之祸!”
他仍专注地看鱼钩,像是一个字也没听到,不论仙吏们怎么恳求。
最终,仙吏们只得无奈离开。
失去管束的洪水,便真的成了猛兽,一路肆虐而下,七座城池成汪洋大海,浮尸无数。
死不瞑目的尸体,沿水而下,就算从他面前经过,也引不起他丝毫注视。
悲伤的人类,将怨气撒在供奉多年的水神塑像上,无人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让他们失去了这个一直庇护着人界的神。
“你还在钓鱼!”疲惫不堪的子淼从空中扑下来,一把楸住他的前襟,大吼,“上善伯伯!你到底是怎么了?”
他没有半分反应。
“你教过我,说众生珍贵,身为天神当有悲悯之心,勿做任何荼毒生灵之举!你忘了吗?”年轻的子淼举起拳头,“你说话啊!”
他伸出手,一掌击在子淼的胸口上,毫不留情。
毫无防备的子淼,重重摔在十米开外的河滩上,心口上那--湿--漉漉的掌印冒着袅袅水汽,一个修行尚浅的小仙,哪经得住这一掌?一阵剧痛自心口钻处,子淼捂住心口试图坐起来,却眼前一黑,倒下不起。
他还不罢休,涨红的双眼透出凛冽的杀气,一步步朝昏迷的子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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