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他去厨房里忙活一阵,把饭菜都端上桌了,和煦道:“阿瓒,过来吃饭了。我炖了一下午的鸡汤。” “诶。”李瓒起身时,抿了下唇,弯了个浅淡的微笑。 父子俩呈直角坐着,各自吃饭,不言不语。 李瓒吃饭到半路,看见架子上放着一堆补品,问:“买这些东西干什么?” “你们部队领导送的。”李父道,“你走的这些天,指导员,政委,还有政治部的领导,都上门来做思想工作了。” 李瓒手里的筷子停了一下,抬眸看他。 “你兵种特殊,又是军官,立过功,现在落了伤残,部队里不准你退。说这不符合政策。你非要这么干,是打江城军区的脸。事情传扬出去,太不好听了。” 李瓒低头扒饭,没吭声。 “不过你指导员也说了,你现在不想回部队,可以在外头做些非收益性的工作,就说你因伤修养。要定期跟部队保持联系,汇报思想情况。”李父起身拿来一张纸,“这是队里指定的几个你能去工作的地方。” 李瓒看也不看,拿过那张纸就往外一甩。 白纸飘去了茶几上。 李父不言语了,默默端起饭碗。 “爸爸,”李瓒又轻声说,“你回去吧。你在这边待不惯,爷爷奶奶也要照顾。我没事的。” 李父劝说:“要不你跟我回江城?让领导给你调个在那边的文职?” 李瓒说:“不想回。” 李父清楚,家乡熟人多。 “阿瓒呐……” “嗯?” “你心里有什么事,能不能跟爸爸说说?” 李瓒抬起头来,淡笑一下:“没有事。你早些回家吧,不用守着我了。” 李父看着儿子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或许因妻子过早离世,导致孩子生活中缺失了情绪性的女性角色引导,又或许他自己温和隐忍的性格是儿子成长过程中的唯一参照,李瓒从小到大并不太擅于表达内心的情感。快乐,喜爱,悲伤,绝望,一切都是温和平静的,微笑以对。 很开心的时候,笑容也内敛;很痛苦的时候,泪水也无声。 最鲜活的时候便是在部队里跟一帮兵蛋子混闹,能露出心底最深处的傲气和硬骨,现在也…… “阿瓒……”李父还要说什么,李瓒忽扭头看向电视。 电视机播放着一条新闻: “……我国知名战地记者宋冉凭借新闻图片《Candy糖果》荣获荷兰国际新闻大奖金奖,这是中国记者首次拿到该奖项。荷兰国际新闻奖是世界新闻媒体圈最重要的奖项之一,分量仅次于普利策奖。而很多媒体评论人认为,《Candy》极有可能一举摘得今年普利策的桂冠……” 屏幕上放着《Candy》,以及宋冉的证件照。 那张证件照应该是两年前宋冉刚入职时拍的,照片上的小姑娘一头长发,脸蛋白净,笑容羞涩,眼睛又大又亮。 李瓒忽想起那晚在机场见到她,她剪了短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 他放下汤匙,走到茶几边拿起手机,调出通讯录,点开那个星标的号码。 他在心里组织着道喜的语言,一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他摘了围巾,脖子上有很长的一道伤疤。 忽然间,窗外的风声停止了,电视机里的声音也消失了。 世界很安静。 他回头看玻璃窗外飘摇的树枝,正吃饭的父亲,电视屏幕上无声的画面。他像站在一个真空的罩子里。 他低头看手机,退出了通讯录。 李瓒弯腰将手机重新放回茶几上,却瞥见指导员留的那张白纸上写着几个工作地点,其中一个是白溪路。 …… 那天早晨,宋冉出门时看见外头飘雪了,一朵一朵的沁湿了青石巷。 今年真是稀奇,一整个冬天都在下雪。雪花从年前飘到了年后。 步行去车站的路上,几个高中生开心地从她身边跑过,笑道:“又下雪了诶,许愿会不会灵验?” 宋冉无意听到,想了想,她并没有什么愿望。 她搭车去了电视台,一整天都很平静,有条不紊地处理手头的繁杂事项。 春节过后,新的一年刚到,仿佛整个社会都喜气洋洋,没有坏事,也没有热点,只有娱乐新闻滚动刷屏。 新闻部难得的清闲。 宋冉忽然发现,当记者无事可做时,世界才是安宁的。 这算不算是一种讽刺。 六点下班时,天蒙蒙黑了。 雪还在下,纷纷扬扬在来往的车辆行人身上翻飞。 宋冉站在站牌前等公交,一片雪花飞到她脸上,沁心冰凉。她忽想起上午在巷子里听到的那句话。 她其实有愿望呢。 她想见一个人。 哪怕远远地看着他,不说话,也好。 雪还在飘。 宋冉将脑袋靠在公交车冰沁沁的玻璃上,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的雪中街景。 走了才两站路,前方出现大规模的人群聚集,好像有人要跳楼。 刚好公交车进站,乘客们全挤在窗户边看热闹。 宋冉立刻下车,从背包里掏出相机赶了过去。 大雪飞舞,地上湿泞一片。 路边人群密密麻麻,来往的车辆也停下来看热闹,堵得水泄不通。 宋冉抬头望,七八层楼高的商场顶上坐着一个女人。 “那姑娘要跳楼,说是老公跟小三跑了。” “这年头,男的不出轨才稀奇呢!” “这么大的雪,太可怜了。” “跳楼能解决什么问题?伤心的还不是自家爸妈。” 宋冉摒开人群挤进去,里头拉着警戒线不让人靠近。宋冉掏出记者证,请求上去拍摄。民警检查证件后同意放行,让她进了商场。 楼顶寒风呼啸。 空旷的顶层上站了七八个民警协警和辅警,正劝说安慰着坐在楼沿上的女人。 宋冉怕自己的出现惊扰到女人,便把镜头藏在楼道内的窗台边,自己也躲在里头。她所站的位置刚好和跳楼点呈“L”型,拍得很清楚。 “你想呀,你跳楼了,那个男的或许半点内疚都没有,正遂他心意了。最后伤心的谁,还不是你的父母?”安慰她的是一个年轻的民警。 旁边的消防员接话道:“……还有我们这些关心你的人。这么大的雪,我们陪你站了一个小时了。妹子,有些人不值得的。你要是咽不下这口气,就下来,今后好好过,这才最争气。” 警察们苦口婆心,轮番劝说。 只有一个辅警背对着宋冉,始终没说一句话。他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又像是伺机要去做什么。 “别跳了!”忽然,楼下有人喊,“不值得!” “别跳了!” 更多隐约的声音传上来。 年轻民警说:“你听啦,那么多不认识的陌生人都在关心你呢。雪下这么大,这么冷的天,大家都守着,在关心你呢……” 女人终于低下头,呜呜哭了起来。 “下来吧,到晚饭时间了。你冻坏了吧,我们请你去吃火锅好不好?” 宋冉一边听着,一边不自觉又看了眼那个背对着她的辅警。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