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那****眼睁睁看着众人将他抬起,置入那深色的柏木馆中,外套黑漆椁,两边各有两对大铜环纽。 莫那娄走过来,轻声问我:“夫人还要去看一看太师吗?要封棺了。” 他的双眼通红,可怕地浮肿着,佝偻着腰背,看上去十分萎靡。 我走到棺前,看着宇文泰安静地躺在里面。他身穿形制规整华丽的礼服,白色的头梳得一丝不苟,双眼紧闭,口中衔着玉蝉。尽管世人流行厚葬,他的棺中却无甚值钱的随葬品。 他在世时,可有收藏什么心爱的稀世珍宝? 这样一个男子,来去都是不容置疑的坦荡。 我从袖中取出一枚奔马颈饰,拿在手上细细摩挲着看。经年岁久,表面的镀金早已褪去,斑斑驳驳地露出里面黄铜的质地。 那一年在长安集市上,他用一枚价值连城的玉牌从一家店铺给我换来的。 我将奔马轻轻放在他的头边。四蹄腾空,头目低垂,也许能驮着他早登极乐而去。 四周轻轻的呜咽声不绝于耳。我的手指轻轻抚过他青白的、已失去弹性的脸。最后一眼了,从此便天人永隔。若是缘分浅薄,各自流散在六道轮回之中,从此千生万世,也不会再见。 眼泪轻轻滴落在他的衣服上,无声地消失。 我抽回手,退到一旁。 莫那娄擦了擦眼角,挺了挺腰杆,拖长了声音缓慢而庄严说:“盖——棺——” 又厚又重的棺盖缓缓合上了。 他的窄瘦的脸一点一点地,陷入了永恒的黑暗里。 他的一生过去了。 玉珑在人群里出了无比悲伤的响亮的哭声。 我此时才如大梦初醒,一个趔趄,撕心裂肺的疼痛猝不及防,如万箭穿心。 我从此再也见不到他了。 宇文泰出殡往成陵那天,沿路送行的百姓俱穿戴缟素,素白的招魂幡,纸圆钱,白灯笼,铺满了长安的大街小巷。 素白汪洋如海,指引着他的魂灵。 皇帝的诏书直达灵前,追谥宇文泰为文公,我随之被改封文公夫人。亦诏命觉儿在陵前承袭他的爵位,袭太师、大冢宰,袭封安定公。 曹操一生自比周文王,却被追谥武帝。而一生效法曹操的宇文泰,却如愿以偿地得以谥“文”。他若有灵,也该觉得欣慰吧。 如今静静地睡在成陵里,身边陪伴的是追随他多年的姚氏。有姚氏陪伴他,在漆黑冷寂的地下,他应该不会觉得那么寂寞吧。 那日觉儿来问我,说主墓室里是否要为我留下位置。 “将来家家百年,也可和阿父同穴而眠。” 我想了想,说:“把姚氏放进去吧。你阿父需要的,我从没能给过他。却是姚氏,最懂得他的心思。” 于是觉儿在他的左边为我留下了位置,将姚氏的棺椁放在了他的右边。 宇文泰下葬之后,我跟着觉儿搬到了云阳宫。 我住在宇文泰曾经住的那间寝殿里,留着所有那些乳白色的轻纱。深夜里,我一个人睡在那张如海一样的大床上,睁着眼睛看着穿梭于殿中的夜风将那些轻纱吹得翩翩而起,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宇文泰会要挂上这么多轻纱。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