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床边跪满了人,都是朝堂上的大臣,衣着整肃,弓着身子,瑟缩着身体,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情。 各有心事地,等待着这个曾经叱咤于整个时代的巨人轰然倒下的声音。 跪在最前面的是宇文护,听到脚步声回头来看,见到我,转过身来行礼:“叔母。” 我轻轻走到床边,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他苍老得那样可怕,闭着眼睛,眼窝和两颊深陷进去,呼吸声轻得几乎听不见。脖子上的皮肉松垮着,愈加显出喉结的突兀。窄瘦的脸上,高耸的颧骨像乱堆的石块。头已全白了,凌乱的丝散落在枕上,那么潦草又落魄。 都经不住岁月无情呀。 他听到宇文护的声音,依旧闭着眼睛,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开口说:“是明音吗?” 声音倦怠又苍老,这个人,已山穷水尽。 我轻轻应他:“是我。” 他缓缓睁开眼,默默看了我一会儿,抬手对床边跪着的人说:“你们先散了吧。”又将目光转向一边的莫那娄:“让众姬妾和孩子们都进来。” 朝堂的事已经交代完了,他这是要交代家事了。 一众姬妾和孩子鱼贯而入。觉儿是世子,理所当然地和妻子元氏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毓儿和金罗,然后是邕儿,以及其他的孩子。 走在最后面的玉珑见到我,眼中露出陌生又疑惑的神色,似是在仔细辨认着什么。 她已不认得我了。 所有人都按序在宇文泰的床前跪下,低着头等着他开口说话。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头上方的横梁,过了半晌,伸手在床边招了招:“萨保,你过来。” 宇文护恭敬地直起身子,膝行到他跟前,抓住他的枯瘦的手:“叔父。” 宇文泰缓了口气,说:“世子年少,其余诸子除统万突之外都尚年幼,里外不足以支撑大局。且天下尚未平定,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普泰年间你就曾帮我料理家务,上下井然。多年来又跟随我左右,立功无数。我死后,我的这些家人,我的儿子们——”他的手一指下面跪着的人们,“就托付给你照看了。” 宇文护含着泪,紧握着他的手:“叔父对我恩重如山,如师如父。宇文护即使肝脑涂地,也会悉心照看各位阿奴和妹妹,不敢懈怠。” 宇文泰轻轻点点头。转过头,看了他良久,目中露出复杂又难以言说的神色,最后说:“不要辜负我。” 然后他放开宇文护,转目看着我,良久,说:“你过来。” 我过去在他跟前跪下,双手抓住了他伸过来的手。 不知为何,脑中浮现出那一年,在建康,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哭着说,妾本丝萝,愿托乔木。 缘起缘灭,不过一念三生。 我的乔木,在数十年风雨飘摇之后,终于摇摇欲坠了。 眼底涌起热流。不甘心呀。 他挣扎了两下,似是要起身。我连忙将他扶起来,用两个软枕垫在他的腰上,让他在床上靠好。 抬起头,正看见他目不转睛地看我。他的目光温和又浑浊,那是一双老人的眼,看得到前生和来世。 见我看他,他移开目光,对着下面跪着的众人说:“寡人死后,夫人邹氏和玉珑随世子居云阳宫。其他诸子,已经封爵的就去封地居住,无世子召见不得入长安。尚未封爵的由世子安排,在长安另置宅院。诸位姬妾,有子的随子居住,有女无子的可在长安太师府中居住,无子可自行改嫁。” 周围响起了小声的啜泣。还都这么年轻,就要面临树倒猢狲散的窘境。有孩子的从此要面对冷清孤单却又漫长的人生;没孩子的,谁知道改嫁的人家又会怎样?将来的命运谁又能看得到呢? “阿父!” 玉珑已经泣不成声,站起身跑过来,扑在宇文泰身上:“阿父,阿父要去哪里?玉珑要同阿父在一起!”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