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从此我无听无言,被深埋在聆音苑这座荒冢里,身边除了玉珑,一无所有。 到了十二月的一天,下起了暴雪。 长安城已好多年没有下过这样大的雪了。彤云密布,狂风呼啸。院中的银杏树被吹得哗啦作响。屋门稍有不严,寒风便夹着雪片闯进屋内。 玉珑嚷嚷着冷,我便让人用泥和了花椒涂在内室的墙上,挂起一层层挡风防寒的帘幕,又点了数个取暖的火炉。同她围炉而坐,将雪白的年糕置在炉火上烤软了给她吃。 玉珑长得极像宇文泰,比她的两个阿兄都更像宇文泰年轻时候的样子。那双漂亮的凤目,几乎就是宇文泰年轻时候的翻版。眉目如画,当年亦是一个细致多情的少年。 看着她的脸,有时候会恍惚不解。我同宇文泰也有过缱绻温柔的岁月吧。怎么到了今日形同陌路,连见一面都难。 我同如愿之间,终究是我负了他;可我和宇文泰呢?到底又是谁负了谁?难道我们之间从来都互不信任?事情怎的演变到如此局面?我想不明白。 忽听得墙外面人声鼎沸,嘈杂一片,隐隐还有哀嚎哭泣之声。这狂风暴雪的天气,有谁会聚在街上久久不散? 我唤来侍女:“你去看看外面怎么了?” 片刻,侍女回来,嗫喏说道:“是……是江陵被俘的士民在……在游街示众。已经快要到苑子门口了。” 我惊起,拔腿就往门外走去。 门口的侍卫冰冷地拦住我:“太师有令,任何人不得出这个大门。” 心急如焚,抬眼看见那示众的队伍从风雪中缓缓走出来。两队黑袍士兵阵列两边,推推搡搡,打骂不止。 被拘押的士民衣衫褴褛,一路从江陵被驱赶到长安,已经筋疲力尽,伤痕累累。老幼妇孺相互搀扶着,啼哭不止。 宇文泰为何如此残忍? 忽然看见队伍的前面,被挟裹在拥挤不堪的人群中,有一个瘦弱的须皆白的老者,拄着一根并不粗壮的树枝,颤颤巍巍,勉力跟着队伍往前挪动。 “爹!”我唤出声。 那不是他又是谁? 十七年过去,他已年逾花甲,垂朽至此。早该抽身离去,皇室衰微江山腐坏,做什么忠臣! 风声呼啸,他没有听到我的声音,从苑子门口过去了。 他早知道宇文泰为我修聆音苑。可是这种境况下,他没有力气抬头看一看当年让邹氏又满门荣耀的庭院。 我使劲推开守门的士兵冲了过去。挤开恹恹的、行尸走肉一般的人群,直冲到他面前。 “爹!” 他的反应很慢,良久,才仿佛是从自己的沉思中回过神来,抬头看着我。 他的目光浑浊暗淡,头披散着,脸上有伤痕,嘴角还有血迹。他努力睁着眼睛看我,半晌,才开口:“明音。” “爹!”我紧紧抱住他,泪如雨下。 晶亮的液体也迅从他的眼中滚落下来。他撒开手中的树枝,两手紧紧抓住我,颤抖着声音问:“明音,你还好吗?” 这话是该我问他的。 而我已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道皮鞭凌空抽下,隔着我身上厚厚的棉衣依旧火辣辣地疼。 我回头望去。是押送的士兵。那是我见过最丑恶的脸,横眉怒目,大声喝骂:“哪里来的刁民敢当街拦截押送俘虏的队伍?!不要命了吗?还不快滚开!!” 父亲一把将我护在臂间哀求:“打不得!打不得她!!” 我却一眼瞥见他破烂的衣袖下面,那些肿胀炎的一道道伤口。 隔着棉衣尚且如此疼痛,何况他薄衣单衫,如何抵挡?我心如刀绞。 那士兵却越凶悍,一脚踢上来。皮革的靴子坚硬无比,使足了力气毫不留情。我只觉得肋下一阵剧痛,已和父亲一起摔倒在地上。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