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我觉得眼下有些烫,努力眨了眨眼。依旧不敢看他。物是人非经年,哪还有面目可堪相对? 听见他轻叹口声,说:“这么久没见了,竟不愿抬头看看我?” 我强忍住泪,心中很苦,如泼翻一碗久煎的药。命运已剥夺一切,令我一无所有,何必再如此苦苦折磨? 勉强挤了个笑,没有抬头,说:“不是来看女儿的吗?去看看吧。” 眉生从我身后走上来,将手中的襁褓递给他。 我这才抬起头来细细看他。 他的额头刻了深深的纹,昔日俊俏的凤眼失去了漂亮的轮廓,变得松弛而委顿。整齐的胡须又花白了一些,嘴角亦有一条一条的纹。岁月从他身上偷走了那么多。是真的老去了。 他接过孩子,歪着头细细看着那张熟睡中的粉红色的小脸,温暖的笑容从嘴角渐渐漾满了整个脸,抬起脸看着我,眼中闪着光,说:“她这睡着的样子同你一模一样。” 觉儿在一旁探着头看着婴儿的脸笑着说:“妹妹还没给取名字呢。” 宇文泰将目光从孩子的身上移向我,看了片刻,说:“和氏珑玲,美玉天成。就叫玉珑吧。” 阳春三月的日光暖暖地倾泻下来,从头顶到心里都一片融融的暖意。我抬起头看着他,他那沧桑的脸上竟露出孩童般的笑容。 这一瞬间,我陡然觉得心中一松。仿佛一个死死纠缠我很久的邪灵倏地从我身体里飞脱而出,无影无踪。 爱恨随风流散,都不重要了。 眉生将玉珑抱走,两个男孩在庭院里玩耍,我随着宇文泰走进内室。他环顾四周,微微一笑,略有伤感地说:“这里都没怎么变。” 粗糙的、指节突兀的手轻轻扶上那已有了些划痕的琉璃屏风的木架,默默注视着上面绘着的洛神良久,又回过头来看我,上下打量了片刻,像是看一个不认识的人,继而调笑道:“怎么如此素净?上连根银钗都没有。有人克扣你的俸禄了?” “我终日不出门,这苑子也没有人来。就不费那心思了。”我轻轻说。一面觉得有些羞赧,连他都嫌弃我的姿色了。—— 从前觉得这一生誓不以色事人,原来竟是因为年轻。 如今年华老去,也会为自己的容貌伤感。多希望从此不见他,不让他见到我衰老破败的模样。 他双手负在身后,站在离我三尺远的地方,看了我很久,说:“这几年你变了很多。” 说得我心中泛起一阵酸楚。不知在他眼里,我是哪里变了。然而总归是变老了,变丑了,变得沉默少言,郁郁寡欢。 他仰起头看着暗沉沉的屋梁,轻叹了一口气,说:“我们都老了。这几年你不在云阳宫,有时我半夜突然惊醒。可是寝殿里空空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觉得无比的孤独。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拼了一辈子,位极人臣,威震四海,然而到最后,得到的却只有这样一个空旷又寂静的寝殿,连我爱的女人都不在身边。竟然猝不及防的,就老了。” 是的。他早已明白的,在那最顶端,只有无边的孤寂和凄冷。权力可以摧折意志,可以剥夺性命,却得不到幸福。 他伸手轻轻抚过我鬓边散下的头,目光无比怜爱,说:“我还记得你那一年,满头珠翠,水绿华裳,站在窗边唱腹中愁不乐,愿作郎马鞭。我那时在想,这女子她是天边月,山巅云。她只能在梦里,一生也不会为我所有。”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