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一直到子时我才进帐。帐子里一片漆黑,连个灯也没有。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出去唤卫兵拿了盏油灯来。又进去将里面的几盏灯一一点亮。 这才看清,他独自坐在大帐的角落里,低垂着头,像受伤蛰伏的兽。 “早点休息吧。”我走到他面前轻轻说。 他抬起头看着我。沧桑的脸在明灭不定的灯光下显得晦涩。半晌,他轻轻摇了摇头,抓过我的手,放在手心里轻轻揉着。 “那你要不要吃些东西?” 从下午一个人离开到现在,大概什么都没吃过。 他又轻轻摇摇头。 “他辜负了我的信任……他是我的爱将,投降高欢的儿子。我跟高欢斗了半辈子,此时因为他,颜面扫地!” 说到恨处,咬牙切齿。 我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王将军亦是为了保住城中士兵的性命。舍身如此,也不愧为大丈夫……” “寡人不需他如此舍身!”宇文泰打断我,恶狠狠地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大概是不想被外面的士兵听见,“三千士兵,哪比得上他王思政一人!!” “你要追究他的家人吗?” 又是多少无辜妇孺跟着要遭殃呢? 记得当年独孤公子兵败弃城,皇帝震怒,虽有宇文泰为了我从中周旋,但也不得不遣重兵围了将军府,软禁了府中所有的人。如今王思政家中无人在朝中走动,只怕会比这严重得多。 宇文泰吐了口气,似是决心已下,轻声说:“事已至此,惩罚他的家人除了泄愤,又有什么用处?他孤身往东,若断了关中的血脉,必恨我入骨,全力为高欢效命。还不如留着他的家人,好生奉养在关中,以作挟持。” 他的心思冷静得近乎残酷。我的心霍然一抖。 第二天宇文泰就召集众将当众宣布,因水陷城,非战之罪,故不予追究王思政家人的罪过,并上诏要求至尊增邑三千五百户,又令王思政长子王康袭爵太原公,除骠骑大将军、侍中、开府仪同三司。次子王揆先封中都县侯,增邑通前一千五百户。以下诸子皆有封赏,连王康的长姊亦封了齐郡君。 颍川陷落,宇文泰又失了王思政,闷闷不乐,便传令整顿军马准备回关中。 然而,在临行的前一天夜里,本已带着投降的王思政得胜东去的高澄却突然杀了回来。措手不及。 他半夜派人前来袭营! 半夜正在睡梦中,外面突然哗然声四起,片刻工夫便火光冲天。大火映得营帐上通透的红。 宇文泰从榻上一跃而起,冲到门口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形,又冲回来伸手抓过一边的铠甲,往我身上一套:“你快走!” 那是他的铠甲。 他赤着上身,光着脚踩在地上。 我一把拉住他:“你呢?” 他上下看看我,一把扯下铠甲肩胛上的主帅的红缨穂:“他们要抓的是我,你跟着我走不安全。你自己走!” “我不!”我又抓住他。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里没有慌乱,也没有害怕。好像外面四起的喊声和火光亦是平常。 我的心安定了一些,对他说:“我要跟你在一起。” 他一把将我揉进怀里,狠狠地抱紧,在我耳边说:“别怕,我们在潼关见。” 我还要说什么,尉迟术闯了进来,见到我们,大喊:“丞相快走吧!高澄的人杀过来了!!” “宇文毓呢?”他问。 “已经跟着赵贵将军离开了。”尉迟术心急火燎,六月天里一头一脸的汗往下滴,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好。”宇文泰的表情轻松了些,将我放开,伸手拿过一边的兜鍪,拔下顶上的红缨,戴在我头上,对尉迟术说:“你带夫人去潼关!” “丞相呢?”尉迟术的眼睛在冒火。大丈夫何患无妻。危难时刻,如何把生的希望留给一个女人?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