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独孤公子突然大吼一声:“你有什么资格?!”哐地一声,似是掀翻了桌子。他吼道:“我是配不上她了,我早已不配!你呢?黑獭,难道你就配她吗?你敢说你娶她的目的中没有掺杂一点点利己的政治图谋?你不过是拿她挟制我!可她和我们之间的恩怨本没有任何牵连!你也不够资格!” 若爱情只是一个终归会醒来的幻梦,应该本不会有彻骨的伤痛吧。伤痛的是一人已醒,起身离去,而另一人却依旧沉在梦中不愿醒来,泥足深陷。姹紫嫣红的鸳鸯梦成了一场凄风苦雨的独角戏。而更凄凉的是,戏子是他,观众还是他。 孽海情天,原为大梦不觉而已。 我是那已醒的冰冷无情人。 我倚在那绿窗之下,泪水静静地流淌下来。 我从不知道,他为那件事情一直自责到现在。我一直以为,我杀了他孩子的母亲,在他的心里,我早已满手血污,面目狰狞。 宇文泰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有什么配不配?她不愿困囿于宅院,我便带她行军。她要三千宠爱一身,我便不纳妾只宠她一个。她冷了给她燃一个火盆,她热了给她打一会儿凉扇。不就是这样么?爱一个女人又有多高尚?若命运肯宽待一些,我愿这一生只她这一个女人,也恨不得她这一生只和我有一段情。不过是造化弄人,我比你慢了一步,才多了这许多纠葛罢了。” 里面沉默了很久,宇文泰又说:“期弥头,抛开明音的事,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我可以给你保证,我宇文泰,不会篡位称帝。我们永远都是元氏的臣子,尽心辅佐,无有二心。我想的只是重整山河,给我的妻子和孩子一个清平的时代。只是这样。期弥头,我需要你成全。” 独孤公子沉默片刻,忽然声音很低很沉,似是无限悲痛,说:“你要统一天下……你难道不知道飞鸟尽良弓藏?到了那时候,元氏不会让你活着的……黑獭,你将会把她和你们的孩子带入怎样的腥风血雨中……” “不会有那一天。”宇文泰的声音又冷又硬。 里面沉默了很久。过了很久,久到这里外三人都成了塑像—— “好。你若不称帝,亦不负她,我愿意为你永镇陇右,不再入朝。” 他的声音如白露泠泠,骤然凝霜,凄冷而荒芜。他将永远守在这荒凉无垠的陇西,昏日黄沙,一并埋葬他的壮志和梦想。纵然雪照琼窗,窗下人却已心字成灰。 他只化作一尊石像,守着一段已经支离破碎人去楼空的爱情。 都只为了一个已经背叛了他的不堪的女人! 我死命忍住喷涌而出的泪水,一口紧紧咬住右手的手背,紧紧咬下去,咬下去。 牙齿刺破了皮肤,尖锐的刺痛中,血的甜腥在口中散开。 我恨我自己! 脚下如踩着暴雨后的烂泥一般,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出门,对侍从说:“你去找丞相,就说我觉得不舒服,催他回去了。” 一会儿工夫,宇文泰在众人的簇拥下出来了。 见了我,紧走了两步到了面前,问:“怎么突然不舒服了?” “我头疼得厉害。” 他轻声说:“别是晚上喝了酒又吹了风的缘故。这就回吧。”说完回头与众人辞别。 我看着独孤公子。他一脸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生。那下巴上整齐茂密的胡须显得他更加英挺有男子气概。 只是岁月刻薄,不肯宽待这雪雕玉琢的人。 陇右十州大都督。秦州刺史。如今贺拔胜势弱,他已经成为荆州系的实际领袖。他完全有能力和宇文泰分庭抗礼。他可以要得更多。 然而他退后了。 他忽然看了我一眼。 四目相接中,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流露出令人无比眷恋的温柔,**碎魄,断尽愁肠。 可是那温柔一闪而过,已经捕捉不到了。 他移开了目光。 夜风吹得马车的帘子哗哗作响。宇文泰倚在座靠上半闭着眼,似是养神。半晌,他忽然牵过我的手,手指轻轻抚过手背上咬破的伤口。 刚刚燃起的火焰,被悲伤生生浇熄。 他依旧半闭着眼,不知喜怒。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