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崔季舒心里当然明白,平时高澄拿他出个气什么的,但从来没有真的难为过他。他胆子小,多少次遇到危难总是下意识地躲闪,甚至将高澄弃之不顾,但高澄从来没有和他真的计较过。而且,有多少次反倒是高澄挺身相救。 崔季舒这时起了胆怯之心,不敢再笑,看着高澄,试探问道,“大将军有何事要问?叔正一定实话实说,不敢搪塞大将军。”看高澄气色不成气色,面上青白不定,崔季舒心里也起了疑惑。 阿娈扶着元仲华又重新在大床上坐下来。 “崔季舒,大王怎么知道主上要废皇后求娶柔然公主?”高澄眸子冷厉地盯着崔季舒。 “是叔正给高王写信,晓以利害,请大王速来邺城阻止大将军此举。”崔季舒居然挺了挺胸,看着高澄昂然答道。 “很好……很好……”高澄听他明白承认了,慢慢地血涌上脸,居然没大声怒责,反倒连连赞叹,只是那听似平静的语气里带着杀人嗜血的味道。 高澄目下四顾,好像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崔季舒身上。目光四周逡巡,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 “大将军!”崔季舒忽然一声大喝,倒把坐在大床上的元仲华吓了一跳。 她心里越来越迷惑,不知道之前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是瞒着她的。 崔季舒对着高澄“扑通”一声跪下来,高澄收回茫然四顾的目光盯着他。“大将军,皇后决不可废,叔正请大将军以大事为重,不徇以私情,如此方能成就大业!”崔季舒仰面看着高澄。他语气悲切,真有啼血之哀,满面热泪滚滚而下。 崔季舒其实一直都是胆小的人。 阿娈暗中窥视,看到元仲华面色忧戚。感觉到她身子轻颤,下意识地抚着腹部。阿娈觉得不好,在元仲华身边跪伏下来,低声问道,“公主是不舒服吗?大将军早已命人去请太医令,想必就快来了。” 元仲华蹙眉按着肚子,摇摇头,没说话。 “崔季舒,”高澄并没有被崔季舒的情绪所感染,他一步一步向着他走过来。“令则行,禁则止,宪之所及,俗之所被,如百体之从心,政之所期也。管子所云,正是尔所教我也,今日尔自己倒忘得干净。尔背着我私下里送信给高王,想必还是心里不在乎我这个少主,仍旧把高王奉为尊主,所以才敢做出这样背弃郎主的事来。” “大将军!”高澄止步,崔季舒反迎着他膝行上前一步。叩首声“砰砰”作响,等他抬头时额上血迹蜿蜒直下眉棱处。“叔正心里不但以子惠为友,更以大将军为主公,大将军若不信,叔正愿剖心以对。正因为如此,叔正才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将军自堕深渊!管子所言确是叔正陪大将军所读。人主令行禁止方是创业之基的道理叔正岂能不懂?只是大将军自毁长城,废皇后是损了高氏基业,对大将军也大大无益,何故要如此啊?只有大将军自己求娶柔然公主为嫡妃才是良策。” 崔季舒已经全情投入,早忘了后面大床上坐着的冯翊公主元仲华。他一直所倡就是高澄自与柔然结姻亲以固势,这时没了顾忌索性直言。 “苍天将死,黄天将立,大将军的心叔正比谁都明白。今日心软徇于私情早晚必受害。有朝一日大将军成就大事还是保不住心里的人,不如现在放她离去,也是为了她好。叔正愿大将军目光如炬,察之秋毫,不要立大事而瞻前顾后,此乃成大事者所忌也。”崔季舒大声泣道,又叩首于地大哭不止。 鸣鹤堂中慢慢安静下来了。 元仲华听了崔季舒的那些话已经是心惊肉跳。她隐约觉得,崔季舒不只是明白表示了他的意思,他希望高澄废了她娶柔然公主,他所针对并不是她,是“元氏”做嫡妃。他的意思是,她身为大魏公主,元氏宗女,迟早都会是高澄的绊脚石,成为他的羁绊。 可怕的是,元仲华刚刚意识到,崔季舒是高澄心腹。既然他是这么想的,那是不是他所有的臣属都是这个心思? 她下意识抬头看高澄,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背影好陌生。近在眼前又好像远得根本触不到。 “叔正,”高澄声音异常平静温和。“汝之劝谏吾牢记在心。但为国者务法,我不喜欢尔等如此插手于我家事,这便是我所行之法。汝为男子,当思社稷之兴、务民之义,不要总想着趋炎附势,当思君子之自强。社稷兴盛万方来朝,又何必非要用和亲这样迫不得已的办法来与人结盟?邦国强,远方自然宾服,何愁柔然不愿与我亲近?” 高澄说着忽然转过身来对着元仲华。 “公主是我妻子,我若是为了与柔然结盟就抛妻弃子,天下人如何信我,敬我?尔等如何服我、尊我?”高澄一边说一边不自觉地走过来两步,但他只走了两步止住了。 元仲华没说话,只是抬头看着他。 “大将军,宋襄公虽是明君却失之霸业,惨败于泓水,落得身死的下场,大将军是要学他吗?”崔季舒对着高澄的背影又大声泣道。“大将军若是不肯弃了元魏之子,所图皆是为此子,臣想问大将军,吾等追随大将军又究竟是为谁?” 这个问题其实已经想得太远了。但又不得不承认,崔季舒问的确实是个问题。如果元仲华生下来的是个儿子,而元仲华还是世子嫡妃,这个儿子就是高澄的嫡子,必受基业之传承。 拥立高氏者最后生死所图之霸业又是为了这个有元魏血脉的继承者,这岂不是怪哉? 什么惨败,什么身死,高澄面色骤变,关键他被崔季舒步步紧逼,已经没有了耐心。 第(1/3)页